猎艳飞行／钟洁玲专栏

　　北京的朋友问我：“蔡澜是个什么人？”

　　我说，这个人呀，作家不像作家，学者不像学者，商人不像商人，他像一个……国际江湖佬。此江湖佬曾混迹于东京、纽约、巴黎、汉城、台北、巴塞罗拿和曼谷等江湖要塞，当电影监制，电视节目主持人，专栏作家，美食家……十八般武艺，让他挠头的问题，很少很少。

　　蔡澜在电视上主持过美食节目，那阵的蔡澜意气风发，每期带着一名或数名美女，到世界各地搜寻美食，食与色兼收，这么爽的美差，也只有蔡澜揽得着。

　　我发现他喜笑怒骂皆入专栏。他的文章并不计较汉字的美感、音韵，也不往结构上瞎费力气，要的只是谐趣，宽泛的谈资。所以，随随便便，松松散散地开始，收尾却往往给你一个措手不及。这边厢他还在肉林酒海中打滚，那边厢却大谈丰子恺和弘一大师。

　　谨小慎微精于算计的香港人却喜欢藉蔡澜的文章松弛神经。他们要的不是他的学识，而是他的风格，他的生活态度。

　　早过耳顺之年的蔡澜，有时打条粉红的领带，有时穿件橙色的唐装，有时背个明黄的和尚袋，还说：“这么抢眼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衬得起的，需要很大的自信心。“若有人问：死了之后，上天堂，抑或下地狱？他会说：“下地狱吧，那边的朋友好玩一点。”

　　蔡澜在粤语地区已经拥有太多的追星族，这些追星族如今被他分解成一个一个的美食团，有的走进各大城市的蔡澜食坊；有的耗着大钱，追随着他，食游世界。

　　有一天，我拿起一本港版的《蔡澜教室》，封面说是蔡澜菜谱，翻开一看，里面的菜，全无章法，与其说是教人做菜，不如说是教人潇洒。蔡澜经手那些菜，全是写意手法，无所谓材料、份量、味道、火候，一切只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我想起宋美龄对好友说的那句话：“那些法律、陈规，不过是用来约束老百姓的。”

　　蔡澜在这里马上翻版：“那些菜谱、陈规，不过是用来约束老实人的。”

　　书店卖的都是“死菜谱”，总是欠缺个性和灵魂。蔡澜要做一本“活菜谱”，当然是风格先行，风格大过菜式。

　　看看蔡澜是怎样做出一道有灵魂的菜来吧。

　　他每做一个菜都要亲自到菜场挑选原料，就像选妃子一样，图的就是眼缘。别指望他能按计划行事，他的巨大随机性，使他的菜谱充满变数。比方，这天他原来想做一煲火鸭冬瓜汤，到菜场走了一圈，瞥见一根又白又嫩的大萝卜新鲜水灵，冲他笑得最灿烂，他当即决定，今天就做一个萝卜瑶柱汤。路边的野花，他必定要采！

　　人家用刨刀削萝卜皮，蔡澜怪异，用汽水瓶盖，因为刨出来的纹理漂亮，就这么简单。

　　又一天，他巡视菜场，发现只有苦瓜最娇媚，于是他说，今天来个苦瓜炒苦瓜。大家傻了眼，苦瓜炒苦瓜，太寡了吧，自己抚慰自己也叫菜吗？没想到蔡澜将苦瓜一分为二，一半灼完再炒，一半只炒不灼，一碟菜最后有了两种口感。

　　不用看我已经明白，做菜的诀窍其实只有两个：第一是要一个饥饿的胃，使你对做菜的材料有种恋人式的热望；第二是要有一颗赤诚的心，惦念着等待你的那几张嘴。

　　除此之外，无所不可逾越。

　　无羁无绊，随心所欲，你道他不是江湖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