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世平

　　近一时期媒体上就“孙悟空的原型究竟是谁”众说纷纭，争论颇为热烈。有学者认为，孙悟空的原形为唐代高僧“释悟空”。释悟空的俗家姓名叫车奉朝，公元751年随张光韬出使西域，因病在犍陀罗国出家，公元789年回到京师。释悟空较玄奘晚了40多年，但是他的出境地点也始自安西，回来时在西域从事翻译和传教活动多年，留下了许多事迹和传说。于是，人们逐渐将释悟空的名字与传说中陪同唐僧取经的“猴行者”的名字联系并捏合在一起，逐渐形成了“孙悟空”的艺术形象；今又有媒体称，有关专家通过对甘肃榆林石窟中的壁画《唐僧取经图》进行研究后发现，壁画中有一位紧随唐僧身后的尖嘴猴腮的胡人正是孙悟空的原型，此人名叫石磐陀，其家乡在今甘肃省安西县销阳城一带，从而断定孙悟空应该是甘肃人。笔者不以为然，认为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的日本双红堂藏明刻孤本《天妃娘妈传》可为关于孙悟空的原型研究提供极为珍贵的研究资料。

　　《天妃娘妈传》在我国久已失传。全书分上下卷。上卷卷首题“南州散人吴还初编，昌江逸士余德孚校，潭邑书林熊龙峰梓”，下卷卷尾有“万历新春之岁忠正堂熊氏龙峰行”双行牌记。据专家考证，从字体、版式以及文字内容来看，确是明万历时福建建阳书坊所编刻。这部小说保存了明代许多关于这位林氏天妃（即妈祖）的民间传说。本人不是研究妈祖的学者，但在阅读此书的过程中，觉得它的价值在于为学术界有关“孙悟空的原型究竟是谁”的论争提供了一个新的佐证。

　　《西游记》里的许多故事在吴承恩（1500—1582）诞生之前就已在民间流传。南宋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开始把各种神话传说与取经故事融汇起来，这是今所见关于西游故事的最早话本。故事的中心人物已由玄奘变为猴行者，其中有些情节与《西游记》有渊源关系，但其规模内容与小说差别甚大，小说重要人物猪八戒尚未出现，它基本上属宗教文学的范畴。西游故事在元代已经定型，至迟在元末明初已有一部名叫《西游记》的平话小说了。鲁迅认为孙悟空的原型是淮河水神猿猴精无支祁，胡适则认为孙悟空的形象是从印度古代史诗中的神猴“哈奴曼”演化而来的。1980年，日本北海道大学教授中野美代子提出她的观点：孙悟空原型在福建。中野教授的汉文化修养极深，她发现早在唐宋时期福建就流传着猴行者的传说.。中野教授认为：印度古代史诗中哈奴曼的形象随着婆罗门教传入福建沿海一带，形成了许多猿猴精的传说，这些传说和唐三藏西天取经的故事相结合，塑造出了《西游记》故事的雏形。所以，孙悟空的原型在福建。福建民间自古以来流行神猴崇拜。据《闽都别记》，这一神猴尊称为“丹霞大圣”，原是一个为非作歹的红毛猴精，后被女道士陈靖姑收伏，被安置在乌石山宿猿洞，成为人们的保护神。古代福建许多地方都建有丹霞大圣的庙宇，名叫“齐天府”。很显然，孙悟空的形象和丹霞大圣有许多相似之处，他们都是猴精，都善于隐形变化，神通广大，都有个被佛道收伏的过程，连孙悟空的尊号“齐天大圣”，只怕也是受“丹霞大圣”名号影响而取的。因此，吴承恩的《西游记》问世后，人们往往把丹霞大圣和齐天大圣混为一谈。

　　今《天妃娘妈传》影印本又为此说提供了新的佐证。此传采用常见的章回体小说形式，共32回。通观全书内容，既有南海观音，又有北极星君在内的所谓玄真女下凡兴化林家，投胎湄洲化身，构想妈祖神通变化，有无限法力，以玄真女（天妃）降服猴精、鳄精为主贯穿全书，其内容形式有似于《西游记》，不过，此书中的猴精却扮演反角。但这里有一个问题，明眼的读者马上会看出一个破绽，认为《西游记》成书在《天妃娘妈传》之前，不可能受其影响。据已故作者肖一平先生在《略论妈祖传记的演变》一文（《妈祖研究论文集》，鹭江出版社）中考据，《天妃娘妈传》出现于明万历三十年（1602年）。如肖一平先生考据是正确的，这与《西游记》作者吴承恩去世相距十几二十年。笔者认为，《天妃娘妈传》所载的那些民间传说应当早就在民间流传，甚至在吴承恩之前。虽然成书稍迟，但在传播渠道不畅，传播手段并不发达的明代，这么短暂的时间差不能说明上述问题。现知最早的猴行者故事书籍《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和《西游记平话》，都有可能是福建人、或深知福建民俗的作者创作的，后经说书人和文人不断加工润色，逐步形成了吴承恩《西游记》的鸿篇巨著。吴承恩可算是集大成者。而《天妃娘妈传》作者吴还初虽名不见经传，但也是熟悉本地风土人情的本地人氏，这一点当可确信无疑。何以见得？因书中有玄真女兴化投胎飞离北天门的精彩描写：“……才离天门，顷刻间览燕齐之胜概，历吴楚之大观，西履羊肠，叹巴蜀之崎险；东瞻沃野，羡闽越之膏腴。入自闽关，则见武夷据上游之胜，剑浦①载万派之冲。迨至大州②，五虎③南朝，白鹤④北绕，开元为祝圣之场，鼓山罗揭晓之案。整整双门，出入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兀上巍楼，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访神姑于乌石之傍，谒文昌于鳌峰之上，低徊留之不忍去云。命驾三山，始驰驱江南下渡之野。驻跸大田⑤，继优游横路⑥蒜岭⑦之区，石竹⑧碧山，乃天造之奇观，九鲤⑨大湖，成地设之胜境。一望江口⑩，福莆之界限攸分，攸履涵头，莆阳之景物如昼……”

　　这么多本地的小地名尽入书中，作者能不是本地人氏？

　　注：

　　①剑浦：今福建南平市。

　　②大州：福建福州市。

　　③五虎：今福建闽江口五虎门。

　　④白鹤：今福建福州白鹤岭。

　　⑤大田：福建大田县。

　　⑥横路：今福建福清市宏路镇。⑦蒜岭：福建福清市新厝乡蒜岭。

　　⑧石竹：福建省福清市石竹山。

　　⑨九鲤：今福建莆田市仙游县境内九鲤湖。

　　⑩江口：今福建莆田江口镇。

　　涵江：今福建莆田市涵江区。

　　莆阳：今福建省莆田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