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白云机场搬迁动议出台，1992年桂林空难敲响警钟，次年新机场选定新址

　　1997年7月，国务院、中央军委批准迁建白云机场2000年6月新白云机场破土动工

　　【　第十九期　】

　　在机场路看飞机的日子

　　飞机在房子上空穿行，穿行了那么多年。

　　那年冬天，俺从乡下来到大都市广州，在机场路上，仰起脖子看飞机。

　　那些升到天空的飞机，张开阔大的翅膀，那气流隔了十万八千里，却好像一直喷到俺的脸上；那些降到地上的飞机，都和落霞一样闪着光。

　　那时，俺看得心醉神迷，和周围张大了嘴巴的打工仔一样，不由自主地想：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广州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无论去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那是一种诗意的栖居。

　　俺没有想到，那飞机起落诗意的后面，还藏着那么多的安全隐患；俺也不知道，1982年，曾有一架起火的飞机落在机场上。

　　时代在发展，人也在进步。后来，我不再一天到晚，傻乎乎地看天上的飞机，我开始思考人生，思考白云机场的搬迁，以及种种诗意丧失的故事，思考人和城市的关系问题。

　　我杞人忧天地想：不知是什么时候，人们造了城市，自己住进去，不再理会那些曾经住过的旷野、山地和草原。

　　城市像人类的胃一样，不停地扩大。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每一棵树上都负载了那么多的热力、欲望，人们说这就是树上的果实，巴望着果实越多越好，却不去想树木总有不堪重负的一天，地上的生态有不能承受的一天。

　　我又想到白云机场。20年居于闹市，是不是人和飞机都有了审美疲劳？普通人的市井生活毕竟不能承受航空飞行之重，他们本该各有各的生存空间。

　　“找个地方，搬了吧！”1992年12月的一天，人们听到了这句重若山岳的话，看到选址的专家在从化、番禺、花县奔走。

　　而今，白云机场就要搬家了。以后在机场路，再也看不到飞机起落了，我似乎并不遗憾，相见不如怀念。像送别老朋友，恭喜白云机场找到了好地方，愿她有风生云起的大发展。

　　谢海涛

　　6月15日早上7时37分，花都区新白云机场。随着一架空客320飞机在西跑道徐徐落地，新机场迎来了它的首批乘客。这是机场搬迁前的第二次演练，机上20名特邀旅客20分钟前从旧白云机场起飞。“飞机再也不用在房子中穿行了”，一位来自香港的先生走出机舱后向等候的众多记者感慨道。

　　这座目前国内规模最大的机场，在四年前还是一片村庄和农田。为了结束老白云机场被城市包围的危险景况，关于新机场的建设与搬迁的动议还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大海中的孤舟”有搁浅危险

　　朱森林：三大因素引发搬迁动议

　　对广州人来说，1933年竣工后，白云机场长期以来是郊区与农村的代名词。

　　曾任中南民航管理局政治部副主任的李之白老人回忆说，1949年10月他随第四野战军攻入广州时，白云机场还被广阔的稻田包围着，“像大海中的孤舟”。此后白云机场快速发展，直到20世纪70年代，机场净空条件良好，周边基本没有威胁飞行安全的障碍物。

　　即使如此，根据国际民航的发展趋势，民航部门预料白云机场在十几年后会有较大发展，曾提出另选址建机场，以代替白云机场。

　　据中南空管局的徐先生介绍，那时民航由部队管理。根据选址“靠山、分散、隐蔽”的原则，新场址定在从化县太平镇，但因种种原因，建议提出后就被搁置下来了。

　　改革开放后，随着广州城市发展进程的加快，城市发展和机场发展的矛盾日益突出。

　　近日，曾先后担任广东省省长、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的朱森林接受《南方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当年提出白云机场搬迁问题主要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老机场只有一条跑道，且设施陈旧，已不能适应每年1000多万客流量的运输任务；周遭被各种建筑重重包围，已经没有发展余地了。其次，老机场离城区太近，对城市的发展、市民的生活非常不利。“当年建广州火车站、建中国大酒店，都曾受到机场限高问题的制约”。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出于安全考虑。万一发生什么事故，会对居民生活安全造成很大的影响。

　　1984年，国务院在《关于广州城市总体规划的批复》中指出：“白云机场紧邻市区，对市区建筑的高度限制和噪声干扰影响较大……要结合珠江三角洲的经济开发和城镇布局，由广东省会同中国民航总局和有关部门着手进行新机场的选址工作”。在后来制定的《广州十年规划和八五计划纲要》中，也再次提出：“白云机场不再扩大，尽快选定新址和规划好新机场，争取在‘九五’时期动工兴建”。

　　桂林空难催促另辟新址

　　谢非：“找个地方，搬了吧！”

　　一直排在议事日程上的新机场工作，在接下来发生的一起大型空难后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1992年11月24日清晨，某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37型飞机从白云机场飞往桂林，在桂林奇峰岭机场即将降落时撞山失事，机上旅客133人、机组8人全部遇难，为一等飞行事故。

　　原民航广州管理局航行处的黎副处长参与并见证了新机场选址的全过程。

　　黎老回忆说，1992年12月的一天，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要求他带上机场净空资料和大比例广州地图，迅速赶到白云机场候机室。匆忙赶去的黎老发现，在贵宾室里等候的竟然是时任广东省委书记的谢非。在一旁作陪的是当时的民航广州管理局局长于延恩。当天，谢非从白云机场乘机去海南，顺便了解“11·24”空难以及白云机场的相关情况。

　　黎老说，当时他打开地图，详细讲述了白云机场跑道周边10公里内的区域情况。并介绍说，如果飞机在600米上空出事，飞行员还有可能选择空旷的地方降落，而在白云机场降落的飞机要穿过整个荔湾区，到达三元里时离地面只有80米了。

　　当时谢非的陪同人员也提醒说，早在1982年，在兰州民航局飞往广州的一架伊尔18飞机上，由于旅客烟头掉入地板夹层，飞机在飞到白鹅潭上空时就开始冒烟，所幸大火是在飞机降落机场后才燃烧起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非认真听取了“11·24”空难的情况，并在地图上详细查看了白云机场的周边情况，说下面民房密集，人口众多，如果出了事，那可不得了。最后叹了口气，对于延恩说：“找个地方，搬了吧！”

　　选址范围扩大到六处

　　张高丽指示，对花县、从化、番禺三处选址多做调研工作

　　1993年元旦前夕，机场选址筹备工作组宣告成立，小组由广州民航的航行、场建等众多专家组成。黎老是其中一个主要成员。

　　黎老说，选址之前，他们先在办公室内对着1：500000的广州市地形图仔细查看。按照国际民航组织的机场场址标准，从地势平坦程度、净空处理难度、避开居民点等方面，以及铺设两条跑道的设想考虑，在离广州市中心(海珠广场)20至50公里的范围内，初步在从化、番禺、花县(现花都区)三地各选一片地方。

　　初定的从化场址位于从化市太平镇以东2公里处，距广州市中心42公里；番禺场址位于石楼镇和化龙镇之间，距广州市中心21公里；花县场址位于花县新华镇以东5公里，基本上处于李溪、东湖、广岭和罗汉塘四点连线范围内，距广州市中心28公里。

　　在几处基本圈定后，工作组又亲赴现场查看。回来后再次画出详细地图，并得出了三地优缺点的初步结论。

　　为了找到最佳场址，工作组随后又扩大了选址视野。先后把增城、清远、三水纳入考察范围。其中，增城场址位于增城市中新镇以东4公里，距广州市中心50公里。该址优点为居民点少，搬迁难度不大；缺点在于要削平众多山峰和拦腰斩断广汕公路，工程量极大。

　　清远场址位于清远市西南岗头，距广州市中心51公里。此处地势开阔，居民点少，“是建机场的好地方”。但是，最大的缺点是与其他机场有飞行冲突。

　　三水场址则距离太远，现场勘察到的状况与图上的标绘相差极大，净空条件无法达到建机场的最基本要求。

　　所以，增城、清远、四会三地基本被工作组排除。黎老说，省委省政府对选址一事非常重视，他们常被叫去省府礼堂汇报工作。听取汇报最多的是时任副省长的张高丽。多次听取汇报后，张高丽指示，对花县、从化、番禺三个场址多做调研工作。

　　随后，工作组又多次到三个场址考察，并做了更加深入的工作。从工程土方量、拆迁补偿、净空难度等方面，进行经济学和工程学上的可行性评估。

　　各地争“娶”新机场

　　花县、从化亮出各种优惠政策

　　机场要搬迁的消息一出，在备选“婆家”花县、从化等地引起极大的反响，各地都希望能被选中，争相以各种方式表达对新机场的渴望。

　　在花县县委做出的《关于在花县兴建国际机场的请示》(花字［1993］2号)中，从地势、地质、交通、气象、战略、施工，以及村民意识等方面详细阐述了自身优势，并郑重表态：全力以赴、坚决支持。同时提出，对拆迁、补偿、村民安置等方面实行“三包”，不要国家支持。而涉及到的新华、花东、花山等镇也积极表明了热烈响应的态度；凤凰、广塘、东湖等村的村民甚至以签名的形式，表示将会“顾全大局”，“不会伸手向国家要一分钱”。

　　而从化县也表明了相同的积极态度。黎老说，时任从化县委书记的王守初女士曾多次找他，表达从化县人民对新机场的强烈渴望和欢迎态度。记者看到，黎老还保存了一张当年王守初和工作组专家在北回归线碑前的合影。

　　新机场落户花县

　　空间开阔是其最大优点

　　1993年2月中旬，黎老接到通知，省领导不日将前往机场选址点实地调研，指定他做汇报工作的主讲人。民航领导要求他先试讲。“没想到，试讲没有成功”，原因是“太过专业”。

　　他于是连夜加班，将各场址的地形图以及将来机场的示意图按照国际民航组织的标准画好，并装在大镜框内，讲稿也复印若干份，准备到时发给各位领导。

　　1993年2月17日早上，谢非、朱森林、黄华华、张高丽等省市领导，以及时任广州军区空军副司令员的张绍武少将、广州民航主要领导，还有广州市建委、规划局、国土局的负责人，一行几十人从省委出发，浩浩荡荡直奔花县。谢非等人详细考察了现场，并听取了黎老的汇报。随后，又赶往从化。

　　黎老说，从化的领导当时亦深知，山峰众多是本地最大的劣势。因此，在省市领导赶到时特意将一些爆破专家叫到现场，表示完全有能力将山峰爆破削平。但是，黎老在向领导汇报时只能实话时说，即便这些山峰可以完全爆破，但炸出的土方将是一个天文数字，往哪里摆放也是大难题。

　　当天下午，视察团又赶往番禺。晚上6点，领导与专家在番禺宾馆展开讨论。当时做记录的黎老对此记忆非常深刻。从化场址的优势突出，缺点也突出——山峰众多，净空处理难度太大。番禺场址的优点在于占用农田少，但是与附近其他机场存在航线冲突。这一点对番禺场址而言成了致命硬伤。所以，当天的讨论结果倾向于花县。

　　事后，工作组继续进行考察调研，并制定出更深入的可行性报告。黎国良和当时的民航领导于延恩还坐着小飞机在三个场址上空试飞。试飞结果表明，从化低空飞行难度太大；番禺场址附近有超高建筑和高压电线；而相对来说，花县是最为开阔的。

　　为了慎重起见，不久，广东省又从北京邀请了七八个国家级的专家，对三个场址再次进行考察论证。专家组向省里汇报的意见同样倾向于花县。

　　1993年8月，广州新机场的场址正式确定在花县。随后，迁建白云机场的报告送往国务院和中央军委，建设新机场的可行性方案随之呈交给国家计委。

　　七年沉默难在征地拆迁

　　吴邦国敲定美国专家设计方案

　　在场址选定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新机场的话题一度悄无声息。直到1997年7月2日，国务院、中央军委正式批准迁建白云机场。而新机场正式破土动工则等到了2000年6月。此时，离动议新机场已经过了七年之久。对于新机场何以动议早而动工迟，前广东省省长朱森林曾对媒体这样表示：“原因是令人挠头的问题太多，特别是白云机场的产权补偿问题。”的确，仅搬迁一项，就涉及到6245个家庭、23519人和76家厂矿企业，是广州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征地拆迁。

　　虽然如此，新机场的有关工作还是从各个细节处追求完美。据了解，新机场曾向国外征集设计方案。最后报到省政府征求意见的方案有两个，一个由法国专家设计，比较浪漫；另一个由美国专家设计，比较实用。省府倾向于后者。方案最后报国务院批准，由吴邦国最后敲定。

　　对于新机场究竟该叫什么名字，也曾有过争议。后来，出于方便旅客和保护品牌的考虑，根据民航总局机场命名的有关规定，新机场仍定名为“广州白云国际机场”。2001年11月，时任国家主席的江泽民欣然挥笔，为新机场题写了场名。

　　历经十余年，耗资近两百亿，白云机场如凤凰涅被，终获新生。对此，朱森林曾经表示：“无论多么困难，我们的宗旨始终没有变，那就是新机场非建不可。”

　　百年回眸(十九)

　　1986年

　　2月4日　民航广州管理局与香港区域管制中心签订《广州－香港空中交通管制中心关于双方空中交通管制协调程序协议书》(第二版)。

　　3月3日　民航广州管理局与香港区域管制中心签订《关于管理中国民用直升机在中国海南飞行的程序协议书》(第一版)。

　　3月4日　安－24型3414号飞机在广州短停排除故障时，因机务人员违章操作，造成起落架收起、机腹着地事故，直接经济损失14万元。

　　4月1日　广州－曼谷航线交由民航广州管理局经营。这是广州管理局独立经营的第一条国际航线。

　　5月3日　台湾中华航空公司机长王锡爵驾驶波音747型B195号货机，由曼谷飞往香港时，要求回大陆定居，15时10分飞机降落在白云机场。

　　6月20日　汕头机场跑道翻修扩建，航班停航。12月31日扩建工程竣工。

　　7月1日　民航广州售票处成立航班座位计算机控制中心，实现了计算机售票，提高了售票速度和客座率，减少了座位虚耗，售票工作开始进入科学化、现化代管理的新阶段。

　　10月12日至18日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访华。10月18日，广东省省长叶选平在白天鹅宾馆宴请了到粤访问的英国女王(下图)。

　　11月8日　中国民航第三批飞行员赴美接受波音767型客机改装训练。

　　12月19日　经民航局批准，民航广州管理局从日本租赁三架波音－757飞机，次年下半年分别到货。

　　12月19日至21日　国务院总理李鹏乘坐民航广州管理局S－76型直升机进行海口－湛江－茂名－肇庆铁路线选点视察，并在珠海进行民航机场选点视察。

　　(修志办)

　　百年寄语

　　换座位侥幸逃过一劫

　　1990年，我刚刚大学毕业到广州工作。10月2日，我在白云机场乘机去上海过中秋节。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乘坐的恰恰就是波音757－2812号。当时我的座位是23号，不过登机后和别人调换了座位，坐到了机舱后部。没想到这一无意识的举动居然使我侥幸留下了这条小命。因为，几十分钟后，厦航那架被劫持的客机就将我们的飞机拦腰撞断了，飞机中部的很多乘客因此丧生。

　　当天中午，母亲在香港看到电视报道，吓得要死。对我而言，短短时间内看到如此惨烈的场面和那么多生命的突然消失，感慨和感悟都非常之深。

　　十几年过去了，我对此事的记忆仍非常鲜明，并一直想找到曾和我一同经历生死的同机乘客。

　　上周看到《南方都市报》的报道(6月23日A40－A41版，编者注)，这个念头又被勾起。

　　新机场建好后，我曾经特意赶去观看，非常漂亮。但我更希望它能有完善的应急措施，因为我不想看到类似的事情再在这里发生。

　　(广州　梁先生)

　　采写：本报记者　王海涵　(除署名外)

　　鸣谢：民航中南管理局修志办、南航集团离退休干部管理中心、广州白云机场中南空管局　徐国基

　　从化市太平镇以东2公里处，距广州市中心42公里。优点是与其他机场没有航线冲突，缺点在于山峰众多，净空处理难度太大。

　　新白云机场六大选址点

　　制图／卢笳

　　（图表略，详见报）

　　图：

　　2003年1月，新白云机场航空站楼的屋顶美得像海。城市画报记者　曾翰　摄

　　2004年6月，老白云机场留给世人深情一瞥。　本报记者　刘可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