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言录

　　瞿吉好

　　高考话题作文标榜的最大特征是宽泛自由，然而在我看来，出题者总不免有一种先入观念。譬若“诚信”，从理论上讲，考生可以对扔掉“诚信”投赞成票或反对票，可以争辩，但是实际上，我们似乎只能正面肯定诚信之重要，明目张胆地表现异端思想——赞成扔掉“诚信”的恐怕没有，在高考这样的严肃场合，那太冒风险了！谁能保证我们的阅卷老师不是一个道德学家？因此，作文提示中“立意自定”一项事实上已落了空。

　　今年我省高考作文话题是“语言与沟通”。乍一看，该题平凡，容易入手，但也惟其平凡，要写出高水平、有深度的作文却难。就立意而言，首先已落入了出题者的一个预设：人们要沟通，语言当其首也。所谓“立意自定”一项又打了水漂。果然，近期南方日报上登出了几篇满分作文(老实说，我对于满分作文是十分佩服的)，题目有《语言是沟通的桥梁》、《用语言连缀心灵的星空》、《架起隔膜间的桥梁》等。文体异曲，立意同工，没有人敢树别旗唱反调，一切尽在出题者意料之中。

　　可是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要能达到沟通，语言固然必要，但决不充分。语言是个工具，但不是灵药。如果两人意气不投，只会恶语相加，大伤和气，“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果语言干瘪无味，谁又愿意听你唠叨，与你沟通？正所谓“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反之，如果两人真能沟通，未必是语言的功劳，岂不闻“一切尽在不言中”、“此时无声胜有声”？总之，语言的多少甚至有无，与能否达到相互理解和心灵沟通决不是简单的正相关。语言的要义在准确，在顺畅，在有文采——可套用严复的翻译理论“信、达、雅”三字。心有灵犀，一点即通。言多必失，弄巧成拙。而至于那种无聊的搭讪，那些别有用心的花言巧语，你如一不小心被“沟通”了，那才后悔莫及，害莫大焉！

　　语言分有声无声两种，前者又叫口头语，后者亦名书面语。就个人来说，我天性木讷，拙于言辞(课堂上是个例外)，的确不善与人沟通。然而我却自诩有些文字手段。譬若交友，我喜欢书信往来，不乏知心笔友，不像某些人喜欢当面口如悬河，或在电话里夸夸其谈，一副言而无“信”的派头。一些著名作家——语言大师，如海明威、黑泽明、沈从文、路遥，都是不会说漂亮话，不善于与人沟通的。上帝赋予人类一个嘴巴，除了说话，还有其他用法，如果它在你与人沟通中不力，你大不必为此伤心，我们还有其他途径，如用手势、眼神这样的肢体语言，同样能达到沟通之效。凯勒·海伦是个哑女，但她运用出神入化的文字语言，与世人沟通、共鸣，其文其人都是何等的动人心弦。人与人之间要达到真正的深入的沟通，首要的是什么？不是话语，而是“了解”。

　　回到文首，高考作文如果还打着“立意自定”的开明旗号，却预设出题者主观论断之实，结果恐怕只能是人云亦云，千篇一律，考生自己的思维和语言不足以充分发挥，造成事实上的“失语”。因此，作为高考辅导老师，我觉得有抛出此“砖”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