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齐观
6月25日南方都市报A16版的一则新闻说，夏日炎炎，深圳有一位妙龄女子却无论怎么运动就是不出汗；甚至在干蒸桑拿时，皮肤都蒸红了也没用。为此，该女子很有一点担心，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怪病，公布电话寻找同病相怜的人。
不出汗是不是属于病征，我不很清楚，但我知道古人里也有一位不出汗的，那是明朝崇祯皇帝宠爱的田贵妃。《三垣笔记》载，“妃性寡言，虽酷暑热食，或行烈日中，肌无纤汗”。瞧，大夏天的，加上吃热东西，不出汗；在太阳底下赶路，也不出汗。汗，一般与臭连用。《水浒》里关于卢俊义上山前有一段描写，梁山英雄采用车轮战进行佯攻，一会儿出来一个跟他打斗一番，每每“累得卢俊义又是一身臭汗”。这个田贵妃不仅不出汗，而且也没有汗的臭味，相反，“枕席间皆有香气”。
然而，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酷暑大汗，却是免不了的。古代气候虽然没现在变得这么暖，不出汗的，差不多也只是一个田贵妃。古人没有今人那么多避暑的手段，加上许多清规戒律，想必在夏天是很遭罪的。于慎行《谷山笔麈》记载，万历皇帝有一天御讲，“一中官旁侍，窃摇扇”。就这么偷偷地扇了一下，还是给万历看见了，回到宫里，“召而杖之”，说：“诸先生在旁，见尔摇扇，以为我无家法也。尔不畏诸先生见耶？”瞧，扇一下扇子就挨一顿打，万历的“家法”有多严厉。那中官显然是知道“家法”的，否则摇扇不至于“窃”；不过，如果不是热得难受，他恐怕也没有违背的胆子。
清朝方 师的《蕉轩随录》告诉我们一个细节，酷暑面前人人平等，即便皇帝也不例外。他说大理卿杨介坪很为嘉庆皇帝赏识，有一天蒙召，“值天暑”，杨介坪“方掀帘，见上摇扇挥汗”。待他跪倒听旨，“上将扇子却在左右，不复用，问公事甚详”。两人那次谈的时间较长，嘉庆热得“面汗如雨”，但却始终没用扇子扇一下。杨介坪当然就更不会扇了，出来时，已经“湿透纱袍矣”。方 师所以记载此事，是想说明当时的君臣相见，如何地隆而重之。这样一比较，上面那个中官挨揍也就算不上很冤，在万历的“家法”看来，此举一定显得轻浮，没准跟现在开会时手机动不动就响得烦人差不多。
但古代还是有一些规定很莫名其妙。明朝的《典故纪闻》载：“南京各官旧张伞，弘治时为御史郭劾，命城中许张油伞，不得用凉伞。”油伞、凉伞都可以遮阳，前者兼可挡雨而已，区别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呢？又载：“正德初，令京官三品以上用大扇，四品以下止许用撒扇遮日。”撒扇就是折扇。同朝的刘若愚说：“撒扇，其制用木柄，长尺余，合竹作小骨二十余根，用蓝绢糊裱，两面皆撒大块金箔，放则遮日，收则入囊。”看起来，撒扇这东西跟聂卫平他们下棋时摆弄的道具差不多，怎么遮得了阳呢？不思其解。三品四品，一级之差，“凉快权”都差别这么大，难免有的人要投机钻营向上爬了。同朝另一位刘元卿认为撒扇始于永乐皇帝时，“因朝鲜国进撒扇，上喜其卷舒自由之便，命工如是为之”。他还说，“南方女人皆用团扇，惟妓女用撒扇”，这好像有点骂人了，想来他说这话时心有所指。
1568年，明朝隆庆皇帝考选吉士，“在金水桥南设几，北向，几上各贴姓名”。考场露天，就有“地利”的问题。果然，有一个人的几案正被分配在太阳底下，没遮没挡，但他见另一个人的几案在荫凉地方，而其人正在别处闲聊，乃一不做二不休，“遽走据其案，除其纸帖，以己名帖之”，来了个公然调包。那人看见了，“急走还与争”，还是来不及了；这人却指着案上名字说，这写着是我的。二人“相持久之，竟不能夺”。那人请同僚作证，大家“亦笑不能面质也”，谁也不愿出面。两人还都是名士呢，在一点荫凉面前不惜连面皮都撕破了，从中也可见古人对酷暑的无奈。
《竹叶亭杂记》载，清朝有位“扇癖”叫莫清友，“不论冬夏，居则几上、架上、塌上、座上无非扇也”。此公好扇，却不是因为自己怕热，而是喜欢在扇子上舞文弄墨，不仅要画，画完了还要题诗，“且一题再题，多至十数题，无不叠韵，俱细书于扇头”。别人画的也题，画得怎么样他不管，但有空处“则补以诗焉”。莫清友善画兰花，人家说他用笔不输于郑板桥。想来，扇扇子的“扇癖”当时恐怕更大有人在，没人家莫清友雅致，上不了台面罢了。
那个不出汗的田贵妃很得崇祯宠幸。崇祯生前并没有为自己修建陵寝，李自成打进北京后，就将崇祯和皇后周氏一起葬入了田贵妃的墓，成为思陵。这是另话。
燕郊 文 赵晓苏 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