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佩,这位55年前投笔从戎的解放军女战士,其生命之火在光亮地燃烧了76个春秋后,于今夏熄灭在五月的鲜花丛中。闻讯前来悼念的父老乡亲称她是位难得的好心人;战友同事称她是位堪称表率的好干部、好党员。

　　因家父与习佩是老乡,我们也有幸认识这位前辈,见证过并了解到部分有关她的平凡而动人的事迹。

　　1949年贵阳刚解放,正在女子中学读高中的习佩,毅然投笔从戎考入二野军大五分校,一边学习,一边参加剿匪和土改运动。在那些激情燃烧的日子里,她的青春光彩给军营增添了不少欢乐的气氛,特别是在部队担任文化教员期间,她用丰富的知识和循循善诱的教学方法,成了求知若渴的战友们崇拜的老师。其中一位山东籍青年军官勇敢地闯进了她的感情世界,后来成为与她白发偕老的伴侣,这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威震敌特的解放军贵阳市公安独立大队参谋长原锡奎。这对分别从贵州福泉和山东莱州农村走到一起来的青年战友,一个有文化,一个懂兵法,取长补短,相得益彰,加上两颗赤诚善良的心,在解放军这座大熔炉里百炼成钢,培养出了诗人郭小川讴歌的那种“战士的情怀”:一辈子只讲奉献,不思索取;专做好事,不图回报。

　　两人进城“当官”后,“战士的情怀”首先表现在“不忘本”这几个沉甸甸的字上。两边的亲友大多数是农民,家乡谁家出了大的困难,不要说找上门来,就是寄封信来,习佩就要汇出点钱,心中才安宁。每当这时,原锡奎还会补上一句:“能挤得出来就多寄几块吧。”这种善行几十年来没有间断过。特别是退休后,每逢春节、清明,都要去福泉或莱州老家走一走,看一看,每次都少不了带上一些衣物、糖果、现金,送给仍生活在贫困中的乡亲,略表心意。习佩因此被家乡人称为“扶贫奶奶”。每当她的身影出现在家乡田野里的小道上时,寨子里就会有人喊:“扶贫奶奶又来啦!”几十年来,她送给穷乡亲多少钱物,谁也说不清楚,但乡亲们心中是记住了她的情谊的。

　　对待工作,习佩更是一辈子保持着“战士的情怀”。她于1954年转业到省农业厅工作,担任副县级党组秘书职务。1956年原锡奎率部前往麻山剿匪担任望谟前线作战指挥期间,她调到兴义县检察院任党组书记。1958年准备调回省农业厅时,她在贵阳市东山脚下看到贵州化工机械厂里一片热火朝天的生产场面,感到比坐机关有劲头,于是多次找领导请求,终于获准下调到这家工厂,担任党委秘书兼宣传科长职务,一干就是20多年。在工厂里,她的职务不高,但工资级别却同厂长差不多,所以后来多次调工资时,她都让给比自己收入低的同事;爱人在省公安厅工作分有宿舍后,厂里多次分配住房她也让给别人;见到哪家实在困难,还不时给予力所能及的接济。1981年调任贵阳化工研究所任支部书记时,她已是接近退休年龄了,仍然夜以继日地奔走,解决科技人员空缺和科研经费不足的难题。单位上人人可领的劳保用品,人人可报销的公共汽车费,她一样不领、一分不报,说单位困难,节省一点好一点。退休以来,一直拿着600多元企业干部退休金。对此,她不仅没有找上级一点麻烦,还深情地说:“与在剿匪战斗中牺牲的战友比他们什么也没有享受到,而我不仅是幸存者,还在大城市里安了家,大小有个职务,过着幸福生活;与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遭受残酷迫害的战友和同事比,我受到的冲击和损失小得多,仍然保住了基本的工作和生活权利,我已经感到满足了,用不着再去争那些级别待遇”。

　　这位言行一致的实践者,在大是大非面前,“战士的情怀”表现得越加高洁。文革初期,有几个人逼她写上级领导的黑材料,她坚持实事求是原则,被铁棒打伤头部和腰部,不仅没有出卖党性和良心,没有乱写乱说一句话,甚至怒斥那些违法乱纪的行为。许多职工称她是个铁骨铮铮的女共产党员,如果在敌人枪口前肯定会成为永不叛党的英雄。运动中后期,她带着自身精神和肉体的创伤,承受着“为牛鬼蛇神翻案”的风险,积极为许多找上门的蒙冤受害者提供无私的帮助。我们为了父母的冤案早获昭雪,也在这段时间走进她家求助,每次都受到两老热情接待,不仅看不到一般人家的那种势利眼,而且还帮助分析形势,安慰我们一要有信心,二要有耐心。一旦机会到来,他们又指点迷津,比如要找什么部门、什么人,甚至亲自出马,找手中有权的熟人或老战友帮助伸张正义,主持公道,落实政策。当时前往她家求助的还有不少教师、医生、工程师、党政干部、工人等,有时一来七八人,邻居称她家快成了“难民营”,无一例外地都得到帮助。

　　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人做点好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一贯的有益于人民”。习佩怎么会做到这一步的呢?终于有一天,我们从两老的一段对话中找到了答案。

　　原:我们定了一条非正式的家规:凡是进家求助的人,不知考虑了多少次,才踏进这道门槛的,开口就更不容易了,我们不仅要以礼相待,还要尽力提供帮助。

　　习:走进我们家,就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不仅仅是在做好事,而是在为党分忧。共产党的天下不能个个都乱来,也不能个个都怕事,要有人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为维护党的形象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原:我们常对一些手中有权的同志讲,在目前这种不正常的形势下,你抬一抬手,人家就活过来了;如果再压一压手,人家就死路了,无论讲党性讲人性,何忍再把手压一压呢?其中不少人赞同我们观点,为受害群众做了许多好事。

　　闻其言,我们心灵受到至深的启迪,原来两老的党性修养,已达到一个真正共产党员的标准。

　　习佩逝世后,她先后所在单位的老领导、老同事,回忆起她的工作和为人,没有一个不称道的。

　　写不尽的人生精华,谨以此文纪念习佩的冰魂雪魄。

　　作者：葛诗畅 葛诗茂　来源：贵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