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政

　　我这人爱闹骨头里的毛病，老早就腰椎间盘突出。像流谚说的，成绩不突出政绩不突出腰椎间盘突出。得这突出病我不吃药不打针不治疗，因为我愚昧地认定这个病吃药打针无济于事。从前间歇地痛，后来一年到头痛，一天到晚痛。正想着要去杀一刀时，竟无缘无故就不痛了。有人说是我拜了观音菩萨。这话说说可以，写到这里不太好啊。

　　谁知腰椎刚刚不痛了，脚后跟却又痛起来。先是左后跟间断地痛，最近是右脚跟痛，右的比左的痛得厉害。走路一瘸一瘸，不小心碰一下痛出一身冷汗。你这不信医的家伙该去求医问药了吧。

　　于是，去了A医院。A医院的A医生看了看，说，这是弓腱（我不确知其名，译音）炎。“你有医保吗？要住院。”医保我有，住院的耐心却没有，而且我认为住院的必要也没有。于是买了一堆药走人。回来恭恭敬敬用药，两天后毫不见效。我这人性急，又去B医院。B医院的B医生门前若市场，门内若学堂。我看着前面十几档求医人，全是歪歪倒倒没一个好骨头的。但医生看他们却也爽快，询问、拿捏一般不超过两分钟，倒是病历本上的写作颇费时间。

　　轮到我了。他伸手捏捏后跟，说，“这是XX炎。”

　　“什么炎？”因为听起来发音不像A医生说的“弓腱”，我只好求证一句。B医生说：“我会写下来的。”是那种很节制的训导口气。我不便再问。因为一，（看上去）他是一位老老资格。二，后面候诊的人还多。

　　这鬼脚跟究竟什么毛病？不是信不信他的问题。连名目都不知，叫你如何信？疑疑惑惑心有不甘瘸出诊室，外面嘣嘣的雨正下得起劲。于是端起病历颠来倒去仔细瞧，想找那像病名的字迹。寻来觅去，只药方下端有一零落句子，可疑似为病名诊断。无奈，七八个字没一认得的。

　　那么，还是拿药去吧。

　　除家里早有的云南红药白药我没买，别的药全要了。

　　回来就吃呗，你一个病人有什么好说的。谁知忽然一个劲拉稀，不仅拉，还肚子痛得厉害，难受之极。怎么啦？反复回忆吃过的食物，找不出一种可能有害致病的。只骂自己闯了阎王殿，尽见鬼。入睡前眼睛朝桌上扫过，忽然发现一种药，那不是“清热解毒”的吗？顿时火起，将其仍进垃圾桶，发誓不吃它！

　　后来一位朋友说，就是要解毒嘛。我说无论什么痛都是毒，都要拉他个七进七出，那还要什么药，喝瓶油灌桶水不就行了？如此想到“五四”时代关于有不有中医中药、要不要中医中药的大论战，就颇有些感概。国粹的理与物是不容质疑的，然国粹的人与道就不见得了吧。

　　后来再寻病理，就有说是痛风的，有说是肾虚的。最后到了E医院，X光照片说，“明显骨刺增生”。于是我止住了继续求医的步伐。并非我迷信机器，我是迷信自己的眼睛，迷信自己识得几个字的能力，迷信一个明确、肯定、不让人云里雾里的道理。

　　我这人记忆力不行，也读了些书却无法像别人过目成诵想掉书袋就能掉书袋。但有些短句却记得。比如有人说，世界上只有病人，没有疾病。这话说得好！有感冒这个病吗？没有。只有你发烧咳嗽打喷嚏，他发烧咳嗽不打喷嚏。

　　看来，求医问药求一求问一问可以，千万不能较真。

　　明确了骨刺增生，我反倒没拿E医院的药。回来还是老套路，喷点云南白药，贴点骨刺膏，没两天它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