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文化的文化最可怕！”(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7月04日15:36 金羊网-羊城晚报

　　艺术大师韩美林公开抨击现实生活中一些“文化人”没文化，“艺术家”不艺术的现象，大声疾呼保护弘扬民族文化

　　文/图本报记者　孙璇

　　交谈人物　韩美林

　　著名艺术大师韩美林，1936年出生于山东济南，1960年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1979年当选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1980年，韩美林于美国纽约、波士顿等21个城市举办个人画展，在美期间曾接受圣地亚哥市颁发的荣誉市民金钥匙，纽约曼哈顿甚至宣布1980年10月1日为“韩美林日”。他还曾应邀为哈佛大学劳伦斯艺术学院讲学。1983年,韩美林有6幅作品入选联合国发行的圣诞卡，1989年至今已在数十个国家举办个人画展。

　　韩美林曾先后为国内外30余个城市创作巨型城市雕塑。1996年，经过17个国家顶尖艺术家的角逐，他的花岗石铸铜作品《五龙钟塔》脱颖而出，成为最终入选第26届亚特兰大奥运会的三件标志性雕塑作品之一。

　　交谈动机

　　广州新白云国际机场即将启用，日前，韩美林来到广州，现场察看自己为新白云国际机场设计的巨型雕塑的建设进展。这幅尚未确定名字的巨型雕塑，以五只展翅翱翔的飞鸟和代表广州的英文字母“G”为主要元素，侧看为“五鸟腾飞”，正看则似“五羊飞天”。韩美林告诉记者，该雕塑长78米，高17米，其规模之大，居全球机场巨型雕塑之最。

　　除了雕塑，韩美林的艺术领域还涉及中国画、书法、雕刻、青铜、剪纸、民间工艺作品等。为了艺术，他常常没日没夜，不眠不息，视艺术为生命。与此同时，自全国政协六届会议起，他担任政协委员，多年来一直深切关注中国社会发展，尤其关注民族文化与民间艺术的前途和命运。于是，我们交谈的话题很自然地从“民族文化与民间艺术”扯起……

　　韩美林没有摆一点艺术大师的“谱”。记者找到他在广州的下榻处表达采访意图，他哈哈一笑：“欢迎，随便坐！”

　　韩美林直言快语。记者与他的交谈开门见山，从他最关心的“保护民族文化”谈起。

图：韩美林和他为新白云国际机场所作的巨型雕塑。

　　艺术不能“接轨”　评判作品标准因时因地而异

　　记者（以下简称记）：韩老师，欣赏您的作品，我们深深感到民族文化是您的艺术之根。近年来无论您走到哪里，您同样都会大声疾呼保护我们的民族文化。您为什么这么执著？

　　韩美林（以下简称韩）：一个民族没有独立性，一个人连自己生活在哪个民族文化的土壤上都不知道，这不是白活么？世界上那么多民族，法律可以一样，商业操作手法可以一样，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可以一样，但唱一样的歌、画一种风格的画、听一种音乐，谁能忍受得了？别说“世界文化大同”，就是当年只许唱“八个样板戏”，已经把我们中国人给憋坏了。

　　现在什么都可以“接轨”，但我认为惟独艺术不能“接轨”，因为艺术强调的是“个性”。时间、地点、对象不同，评判艺术作品的标准也不同。举个例子，如果全世界人，包括所有中国人都一定要以蒙娜丽莎、维纳斯作为人的美的极限标准的话，这个世界就“没劲”了。

　　疾呼献计献策　流氓兔布老虎怎能厚此薄彼

　　记：您还是没有回答“为什么执著”。有事实可以证明我们对于民族文化的保护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吗？

　　韩：这样的事实太多了。一些“艺术家”在国外呆了几年，回国后马上就对国内的艺术横挑鼻子竖挑眼，目中无人。甚至，北京的一所相当知名的美术院校，居然也完全采用了西方的文艺理论和创作方法来教育学生，该校的艺术大厅里陈列的许多人像雕塑作品当中，居然没有一张中国人的面孔！这种崇洋媚外的风气愈演愈烈，我还能再沉默下去吗？还能不大声疾呼吗？

　　记：可是您想过没有，您这种形单影只的疾呼究竟能起多大作用？

　　韩：这也是我担心的。但我会尽我个人的努力。我是全国政协委员，在政协会议上，我曾经呼吁过，政协委员要“献计、献策”，不要“献媚”，我们献计、献策，就是在为国家做事，当然许多事情要真正落实起来，关键还是要靠各级政府和全社会的共同努力。

　　现在国内过端午节、重阳节等“土节”的气氛越来越淡了，过圣诞节、情人节等“洋节”的气氛倒是越来越浓了。我担心再过几年几十年，我们的子孙们只知道芭比娃娃、流氓兔，却压根儿不知道我们自己民族的布老虎为何物，这将是多么可悲。

图：正面看雕塑，如“五羊飞天”。

　　没文化最可怕　视雕塑如游戏让人又乐又气

　　记：依照您的说法，各级政府在保护和弘扬民族传统文化中的作用非常大。那么，您认为目前政府在这方面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呢？

　　韩：“学文化”。现在政府官员中乃至“文化人”当中没文化的人并不罕见。

　　记：如果只是个别人没文化，危害未必就有多大吧？

　　韩：不能这么说。一些人披着文化的外衣，其实没文化，这种“没有文化的文化”最可怕。

　　我曾给国内某地设计了一个以“巨龙”为主题的巨型城市雕塑，整个雕塑重达上百吨，其中巨龙口中衔的圆球就有三四吨，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方案出来后，当地领导要求我修改两个地方：一是要让巨龙口中的圆球“动”起来，并且要能发光；二是要把巨龙的眼睛涂红，名曰“画龙点睛”。我和我的不少同行一听，简直是又乐又气：这样一来，我的作品就不是雕塑，而是游戏，是游乐园的玩具了！

　　还有，我曾到某地采风，并应邀到一家餐馆吃饭，我看到那家餐馆天上飞的、地上爬的，什么野生动物都有，什么都可以做成盘中肴。次日，当地领导还关切地问我“昨天吃得怎么样”，我一听就气炸了，怒不可遏之下，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操你妈！”这种“食文化”，对于整个生态链祸害无穷，可它却堂而皇之地在某些政府官员眼皮底下横行霸道，这难道不能说明“没有文化的文化最可怕”么？

　　“艺术家”不艺术　当众洗脚脱衣纯粹是堆垃圾

　　记：“文化人没文化”在我们社会中很普遍吗？

　　韩：举个例子，就是当前一些所谓的“行为艺术”：从血淋淋的牛肚子里赤裸地钻出来，脱光了衣服坐在厕所的马桶上任苍蝇乱叮，端一盆洗脚水当众洗脚……这些行为的创造者都自诩“文化人”、“艺术家”，其实，这根本不是艺术，而是纯粹的垃圾！

　　记：您刚才说艺术是讲求个性的。那么您为什么不能以一种宽容的心态去看待“行为艺术家”的个性呢？您这么抨击他们，岂不是一种“文人相轻”？

　　韩：我尊重他们的个性，他们如果在自己家里搞那些“行为艺术”，无论他们洗脚给谁看，身上叮多少苍蝇，我都不反对。但放到大街上，放到公众场合不行。把美传递给人类是艺术家的天职，可是他们传递了美么？他们传递的是恶心！

图：侧面看雕塑，似“五鸟腾飞”。

　　敢说真话“小孩”　当面揭穿怒骂让他一生难忘

　　记：今天您面对一个媒体的记者，批评了很多人和很多现象，您想过没有，如果您不这么“冲”，或者只在私底下接触他们的时候批评他们，效果或许会更好一点？

　　韩：对于有些情况，的确是私下批评会起到更好的效果。但有的情况不同，比如对那位容忍当地餐馆捕食野生动物的领导。当地餐馆捕食野生动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不过没有人敢站出来说。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皇帝”明明没穿“新衣”，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揭穿他，岂不是太可悲？我就是要做那个敢说真话的“小孩”，就是要当面、当众狠狠地骂他，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记：您的做人原则就是这么“冲”吗？

　　韩：不是。其实我一向主张平和、包容，不与人争斗。多年的生活经历教会了我与世无争，淡薄名利。

　　至死依然乐观　作品献给国家余钱捐助孩子

　　记：我想了解一下您的生活。请问：您有钱吗？您的生活态度怎样？

　　韩：我很值钱。现在，有的画家动辄声称自己的作品可以卖到上千万元，我不信，根据我对艺术市场的了解，这绝对是“炒作”。有的画家天天卖画，的确赚了一些钱，但他未必值钱。我虽然从不卖画，但我曾经花一天时间“走穴”，那次“走穴”算是“称”了一下自己，结果我一天就“画”来了130多万元。

　　不过，一名真正的艺术家不应该在乎得失，不应该钻到钱眼里，所以，我把自己的钱都用到了苦孩子、穷孩子身上，用到了捐建希望小学上，用在了公益事业上。

　　假如有一天我将离开这个世界，我将做三件事：一是把所有的作品都献给国家；二是把手头的钱捐献给穷苦孩子；三是在临死前讲个笑话———我依然乐观。

　　（晓航／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