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说我要去一趟布拉格，一个人走过来，他说你看看巴黎最后的探戈，再看一遍。Iwannaknowyourname.Iloveyou.女孩儿穿着极短的裙子和一双红色的高腰皮靴，秋天的高架桥上火车飞驰而过，她的速度比那还快一些，好像面无惧色。男人停停走走，一张就要苍老的面孔。从这里开始，从这张复杂然而绝望的面孔开始。他会在某个地方出现，是因为他心里悲伤，他不能提及自己是因为厌倦一切重来。让他穿风衣头发向一侧衰弱的倾斜是影片还是他自己的力量，渐渐的人不能自控。一扇可开启的能洒进阳光的落地窗，空旷的房间一张大床，不许说过往。你可以把这理解为幸福或之类的某个呆头呆脑的字眼，你可以饶有兴味谈男女甲乙丙丁，但你究竟怎么过完每一天你有勇气看个仔细吗？曾经有一场大雨把你淋在去往哪里的路上吗？曾经有一次火车把你抛在站台吗？曾经你狂奔并追上过什么吗？这不是两个温和的人，他们死撑着不想谈“恋爱”，至少一开始是。先张口的人以为可以呼吸清晰的空气，但结果一定是失去高度往下坠落，说的越多坠的越快，停不下来的女孩说她只是回来还钥匙，她说到父亲：“死于阿尔及利亚，是个军人。”她想说很多很多，像介入这个房间一样停在某个人的某段生活里，或者记忆。打开窗，这个女人的姿态总是恰到好处又叫人担心，《巴黎野玫瑰》里的女孩点燃的那场大火，她想打开的窗她没有打开。光，女人以为能带进男人生活的，她们常常喜欢并偶尔收藏。可保罗在阳光形成的暗影里。他们总是在阴影中，直到日落黄昏，光线沉入无边的黑暗，大地模糊。女孩的面孔始终不太清晰，也远远不够锋利。她匆匆的走来走去，想形成一个观点，鼓励自己。没有姓名的爱人没有作为的午后时光，要操纵情绪的念头翻来覆去。健康的踏入房间，寻找，光影斑斑，吃cheese的人。我快没有勇气看下去，我不能够找到理由说服自己：另外一些人可以懂得同我一样的情绪，具有，擅长，以此为生，所以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发挥至极致。找到所爱的女孩因此开始哭泣。如果我可以我想把影片结尾处女孩的面部特写拉过来贴在一起，因为我不了解人究竟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伤害。“我的父亲是个酒鬼。我的母亲非常浪漫。”马龙·白兰度的面部特写——“但她也是个酒鬼。”很长很沉静的一个镜头，光线优柔和蔼。而另一个时刻，关掉灯戏弄所有人的白兰度却失去了混沌的耐心，黑暗中一无所求以至于别人的给予显得令人心惊胆战的可笑。寒冷，把皮肤割破让血液流尽为了接近寒冷，锻炼失去知觉。这是他一开始接纳女孩的缘由我相信。一种极端放弃的态度和一个极端放弃的未来，然而却恰恰是极端的蛊惑。然后用残忍的方式扮演妻子曾扮演过的角色：莫衷一是，游走于他的生活之外。没有人能够忍受已交付生命于他的那个人却毫不受自己影响与控制，甚至根本不在自己的生活之中。保罗，一个深度生活不能自拔的人。实践了他的思想，即使死去也丝毫无损于那种光彩：真实的被折磨，真实的不能愈合。副线其实是保罗沉浸其中后来又终于走出的情结，他拜访妻子从前的情人，看见两个人相同的睡衣，听他们的生活细节，和自己的一样平静正常无懈可击，好像两个人，他和他，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两个。这里有一个让我喜欢但不能解释的场景：保罗的情敌谈及自己保持身材的秘诀，他跳起攀到一根横在门口上空的横杆作引体向上，一个又一个，门洞显得狭小。有时候导演的隐喻也许不在于考验我们的智力，而在于提供可能性，或者，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为了让他自己在某个角落里满足、过瘾。保罗对死去的妻子的大段独白成就了白兰度的不朽，这个场景因其飞流直下的转折而勾魂夺魄，又因为这种转折的必然与唯一和它里面饱满欲溢的深情而叫人心碎。从此以后，得到解释了，保罗的所作所为。得到另一条路了，另一条付出生命的出路。而对苟且者的大打出手就显得那么水到渠成，那么畅快淋漓。不可思议的场景太多了，不可思议与不能逆转相乘带来两个人在寻找中的躲躲闪闪。我不想提女孩的男友因为他毫不重要，也毫无用处。对了，探戈！我终于坚持到说探戈！却发现说不了。那两个酒醉中肆无忌惮狂舞的人，身体柔软，心灵却背对背狂奔。保罗醒了，再无羁绊。女孩醒了，回归必然。保罗准备着尽量完美的一个开始，女孩酝酿着不太拖拉的一个结束；保罗终于可以伸手索要，女孩却已决定不再给予；保罗的释放的狂喜，女孩抽身远走———不，不是这样。她走不是因为她不再爱，而是因为她不敢再承受这爱，焚身似火的毁灭的力量。保罗死了，在面向天空的阳台上，没有长窗，没有帷布，没有阴影，没有障碍，一览无余。女孩活着，在死寂的房间里，暗影笼罩。她总会明白她是不能带给别人光亮的，却会不停承载别人蜕下的阴影———如果她不能坚持承担真实的疼痛。“WhereveryouareAsiaAfricaorindiaIwillfindoutyou.Iloveyou.Iwannaknowyourname”
《江南时报》 (2004年07月05日 第十六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