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

　　(广州，作家)

　　《完美罪行》，［法］鲍德里亚尔著，王为民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

　　《实在界的面庞》，［斯洛文尼亚］齐泽克著，季广茂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年4月版。

　　我始终认为，齐泽克和鲍德里亚尔是思想上的连襟兄弟，他们要对付的女人，齐泽克的那位叫“大对体”，鲍德里亚尔的叫“现实世界”。她们是由既定的文化秩序这个非常母权的母亲生出的姊妹花。不过，他们对付现实的方法有些不同。齐泽克是“学术界”的周星驰，人们一发笑，就意味着被他俘虏了；鲍德里亚尔则是哲学家里的“卡夫卡”，以“幻觉”的名义在那里“弄假成真”。

　　齐泽克老兄的《实在界的面庞》，一本集中了精神分析、政治评论、流行文化分析的自选集，完全把我弄晕了。盖上书寻思，不恶补拉康，就别附庸风雅齐泽克；到了拉康那里，又发现，不恶补黑格尔，就别去碰拉康；到了黑格尔，大家都知道了，没有整个西方哲学史的脉络清理，就去死吧！

　　没有死成，反而明白，当代西方反知识反文化的“弑父”英雄，都是脑容量极其巨大，里面装满了庞杂知识的了得人物。“弑父”也并非一定要杀气凛然，齐泽克对采访他的《纽约客》记者说，什么是威严，我要做的就是扯下那个威严人物的裤腰带。这就是卡夫卡说的让他受用终生直到老死的诙谐制度。有时候，思想争锋可以还原为幽默的人与不幽默的人之间的对立。

　　齐泽克的做法就是，把道德主义与享乐主义统统称之为“淫荡的人”，他们在各自的套路里沉湎于欲望的满足，“欲望”在精神分析里是个中性词，类似于一种强大的心理能量。他这样分析电影《音乐之声》，说女主人公因情感挫折，到修道院和修女谈心，修女高唱了一曲《攀登高峰》，齐泽克说这是影片最“淫荡”的时刻——好玩的评论。这也是鲍德里亚尔主张的，用快乐的语言做令人不快的分析。因为会使人发笑的往往是实话。这里，我们还发现了齐泽克的那些东欧兄弟的影子，“帅克”，昆德拉，包括卡夫卡，都有让人发笑的本事，但让你总觉得哪不对劲，不是吗？

　　《纽约客》的记者在齐泽克的衣橱里看到了一条灯心绒裤子，灯心绒是精英知识分子的着装符号。这位美国人大惊小怪，齐泽克的思想与行动以及外形，怎么看都像一位粗鲁的卡车司机，天啦，他也穿灯心绒，一个来自前社会主义国家的乡巴佬。这个问题，在鲍德里亚尔那里得到回答：白痴，现实比你想象的更加虚幻。

　　鲍德里亚尔面对现实，态度更加恶狠狠。在《完美罪行》里，他甚至说，我们想揭示真相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幻觉。但我们往往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尤其那些试图展示智力游戏，对概念着迷并对概念抱有务实态度的人。而写作的目的是要使写作的对象变样，让思想蒙面前行，以自己为诱饵，而不是现实。我总觉得，这说的就是现代主义文学大师卡夫卡。

　　这些绝望主义大师，在这个闷热的夏天，带给我的是一种阅读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