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藏之好

　　吴兴文

　　近半个多世纪来，我们只能从台北故宫博物院、北京图书馆和上海图书馆的善本部目睹宋版书的风采，或者要到琉璃厂的文化遗产书店才可能看到，对于大多数的当代年轻人来讲，善本书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但是自从1993年9月中国书店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举办“首届古旧稀见书刊拍卖会”后，一锤改变了华文古书收藏价值的走向。作为目前世界上已知尚存一千多部的宋版书，从中国书店那次拍卖会后，才逐渐和全球古书收藏市场接轨。以“中国嘉德2003秋季古籍善本拍卖会”为例，唐陆德明撰《婺本点校重言重意互注尚书十三卷》六册，上钤印：“宋本”、“铁琴铜剑楼”、“汪士钟印”与“得此书费辛苦后之人其鉴我”等十余款。先为清代初期藏书家钱遵王的儿子钱楚阴收藏，并在卷首盖上一圆印“传家一卷帝王书”，可见它在当时所受到的重视。后来陆续由陈仲鱼、汪士钟等人所藏，其中尤以江苏常熟瞿绍基的铁琴铜剑楼，更是晚清的四大藏书楼；最后落入上个世纪浙江山阴沈氏研易楼，可以说是收藏有本，流传有序。在那次拍卖会上以人民币170万成交，再加落锤价百分之十酬金，平均一册30来万，由此可见宋版书的珍贵程度。

　　其实早在明代嘉靖年间(约十六世纪中期)，宋版书的价值就已经超过颜如玉。那时的藏书家朱大韶经常访书，终于在朋友的家中发现一部宋刊袁宏《后汉纪》，外裹织锦玉签的函套，书上有南宋诗人陆游、刘须溪和谢迭山的批语。他看到后，简直爱不释手，不过那也是主人心爱之物啊！所以只好以他家中最美的婢女交换。婢女临走前，在家中墙壁题诗：“无端割爱出深闺，犹胜前人换马时。他日相逢莫惆怅，春风吹尽道旁枝。”不过他如此痴迷于宋版书的程度，连清末民初藏书家叶德辉都觉得煞风景！也许只能作为一桩逸事，留给后人饭后茶余的谈资而已。

　　然而假如是在战时，这些宋版书、乃至于善本古籍又当如何呢？就以抗日战争期间最艰苦的1940年初到1941年底之间，那时南京的国立中央图书馆在教育部和中英庚款董事会的支持下，联络上海、香港两地的文人志士，冒险搜购了数万册即将散佚沦亡善本古籍的事为例。那时五位负责人之一的郑振铎，于1940年9月21日致信另一位负责人张寿镛时，即非常感慨地说：“在此时局，能为国建设一如此宏伟图书馆，其工作之艰巨与重要，实远在黄梨洲、叶石君等人以私人之力收拾残余者之上千百倍也。”如今这批善本古籍都典藏在台北的“国家图书馆”，如果没有那时郑振铎等五人的高瞻远瞩，抢购这批善本古籍，可能连研究中国古代文史，也要到国外去留学，可见善本古籍是华夏文明的精神价值所在。

　　近十余年来在拍卖会的鼓动下，善本古籍才逐渐在经济价值上得到回报。我们且先不要以金钱来衡量，反观西方文明的珍本古籍，就以1455年(相当于明代景泰年间，比宋版书还晚七十七年以上)古腾堡一共印了150份纸印本及30份羊皮纸本圣经为例，目前世界上已知尚存的有22个完整版本，但是它们所受到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的宋版书。而且除了中国瓷器以外，就以青铜器的国际收藏行情而论，国外的价格是我们的十倍，善本古籍应该也可以作如是观。既然收藏善本古籍可以传承华夏文明，又可以在经济价值上获得回报的空间，有志文物收藏的投资者，盍兴来乎哉！

　　(吴兴文，台湾作家，著名藏书票收藏家，著有《藏书票世界》、《我的藏书票之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