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羽

　　一块钱怎么过日子？假如我问你这个问题，你一定会脑袋发蒙，张大了嘴，倒抽一口冷气反问：神经病？脑壳里灌浆糊啦？

　　我清醒着哩。

　　是的，我的日子是一块钱一块钱地过的。不像你或者任何一个不像我的人一样，一天一天，一晃就过去的。我总想开口向别人问这个问题，可我没这个勇气，我只在无人的时候，在心里无数次地问自己。

　　我从没有过抓起一把钱，数也不数地扔给孩子，说玩去吧。我没有这么风光的时候。给孩子的钱总是要打折的，而且还非得要问他的同学，甚至到学校问他的老师，是不是要这么多钱。给钱的时候，也不会整块整拾块地给，只能给零散的角票，因为整块整拾块的我得藏起来，直到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数完一遍数二遍，数着那些混合着油腥味、汗臭味、霉味的钞票，数到我心中积攒的数目时，那喜悦远胜过过年！

　　是的，我把一块钱看得跟命一样，而且总想着弯腰就能捡到钱。你是肯定不会对掉在地上的一角两角钱甚至一块钱感兴趣的，而我不管票额大小，只要是钞票，都会使我眼睛一亮！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伸出一只脚，踏在那钞票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装着扯鞋，把那或大或小的钱捡起来。

　　说来让你好笑，有一阵子想捡钱都想疯了。那天晚上我起来小解，看见前面的水泥地上一块银色的圆巴巴，我尿也来不及撒完，连忙把裤子一提，赶过去一脚踏上，边搂裤子边仰天舒了口气：天真有眼，半夜起来屙尿都捡钱！裤子系好，弯腰伸手，咦，怪了，钱没了！莫非粘在鞋底上？鞋底上光溜溜的。我退一步，哈，又在那儿。碰哒鬼。抬头一看，是屋顶上瓦缝里筛下来的月光！

　　我想要多少钱呢！说出来兴许会吓得你一滚！我和老倌子合计过，我们家的房子———十年前结婚时盖的三间砖瓦房维修，只把瓦拣一下，有些地方的挂瓦条换一下，换一根檩条，还不换风檐板，连工钱带材料，肯定不下五百块钱！这三间屋当年发洪水也没冲倒哩！现在还不修怕是会倒。

　　是的，我守财奴一样守着我那一块一块的钱，也一块一块地数着钱过着我的日子。可今年守了这好几个月终于没能守住。昨天老乡从老家来，带来老倌子的一张纸条，说春插上岸那天，三老表喊他去喝酒，喝到天黑才回来，回来过村前的独木桥时，天雨桥滑跌下去了，跌得鼻青脸肿不说，还把一条腿跌断了！这个天杀的酒鬼！我晓得他迟早要出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不要我回去，说路上车费太贵，有钱就寄几个钱回去算了。这不，手上不到二百块钱，寄完后就剩手上这一块了。

　　是的，我手上就一块钱了，这是我留下救急的，比如打个电话什么的。一块钱，日子怎么过呢？我是看着天过日子的，雨连下两天了，估计下午最迟不过明天就会晴的，从家里带来的米还有，我那一块钱一块钱的日子就会滚动起来的。我一点也不失望，只是心焦。

　　哦，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哩，告诉你吧，就是街边向你打招呼的那个女的，问你：擦鞋子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