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文化大省

　　雷铎

　　当代广东人，尤其是城里人的住房，和全国其他城市相比，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因而鲜有个性特色。一个城市，几百万人，都像蜜蜂一样，住在蜂窝一般的公寓楼里面。不过，从历史上看，广东建筑还是颇有自己的特点，其中最具特色的是近代的建筑。

　　如果说五邑的碉楼是出于防卫需要而设计或形成的话，那么客家的“围屋”则不仅仅出于安全防卫的需要。

　　客家人一般都是在人烟比较稀少的山区，聚族而居，这种家族式的建筑，其实是一个很庞大的建筑群体，有些甚至可以容纳几十个乃至上百个小家庭。这些小家庭都因为祖宗的血脉联系，互相之间构成了一个宗族。

　　在异地他乡落户，在荒凉的山区生存，一家一户三五口人的力量太薄弱了，既经不起自然灾害的威胁，也经不起战乱或盗贼之灾，因此客家人的这种聚族而居的大型围屋，就像一个圆形的巨大碉堡，其中设有种种的军事防卫措施，包括由里向外射击的枪口、阿望敌情用的阿望窗，可以由上向下回击入侵者的“威石镇”，乃至可以对敌人使用水淹、火攻、滚油烫措施的设备。

　　对外防卫仅仅是围屋对外功能的部分；围屋更大更常用的功能是对内的：整个家族的饮食起居，包括水井、厨房、客厅和卧室等等，一应俱全，甚至每个围屋圆形空地的中间，都会有一个固定的戏台，不定期举行全家族的祭祀兼娱乐活动。

　　围屋像一个人类早期独立的文化遗址一般，更像一个戒备森严的部族村落，只不过这个戒备森严的部族村落比半坡人多了一圈又高又厚的环形围墙而已。

　　客家围屋不独有圆形，也有椭圆形、八角形乃至四方形的，除了福建南部之外，这种中华民族建筑样式上很特别的一种形式，多数集中在客家人聚居的梅州一带。现在潮汕地区的铁铺、饶平等地的潮州人(而非客家人)也有居住围屋的——中国最大的八角形围屋就在潮州的饶平被发现。

　　这种起于宋代的中国式的古堡建筑，现在已经被列为世界人类文化遗产了。

　　与五邑的雕楼和客家的围屋不同，潮汕的民居多半是一种有点像北京四合院式的四方形建筑群：一般分为三路三进：第一进，前厅和前天井，第二进是中厅，第三进是后天井和后厅(更讲究的一种样式——“四马拖车”在后厅的背后还有两层楼的书房)；中路为主建筑，两旁的东路西路东厢房西厢房与三进深的结构，纵横交错出一个井字形的九宫格，这其实是一种带有很浓烈中原色彩的民居样式，方正规矩、深浅有致、分合得宜。但它比中原的类似建筑，显得更加精致而坚固，一方面是因为粤东海边多台风，若房子不牢固，台风便会把你的瓦片卷个一干二净，因而所有这种建筑的瓦片都是用石灰粘合在一起的；另一方面，也和碉楼、围屋一样，是出于防卫的需要：这种建筑的前面都会有一个瓮城似的长方形广场，用围墙保护起来，围墙的四个角落(至少是其中的一个角落)设有两到三层楼高的“更楼”，更夫的任务，除了整点报时之外，还有发布防火、防风、防暴雨、防盗贼的任务。

　　潮州现在仍保存有许多明清时期留下来的这种九宫格式的建筑群，它的规模虽不及客家围屋的大而人口密集，但较之五邑的单们独户的碉楼，却又是一个小型的四方形，聚亲族而居的四方形堡垒。

　　然而，现代广东民居，已经乏善可陈了。到处都一样，三层或四层或五层的小楼，墙面清一色的马赛克或瓷砖贴面，门窗清一色的不锈钢井子格的防盗网，乡下的有钱人家，还会在楼顶盖一个琉璃瓦顶的八角小厅。总之，看上去就是穿西装又镶金牙，还要咧着嘴笑把金牙露出来，实在是不伦不类、不土不洋、不敢恭维。

　　现代都市里的商品房，也都是千篇一律的“鸽子笼”设计。广州的商品楼外观不及上海的多样而好看，也总是千篇一律，至于内部装修，广东人不及上海人那般在乎，屋内装修是给自己享受的，而不是提供给客人们参观和赞美的。生活方式和面子无关，广东人在这点上显得很潇洒、很实际。

　　作者系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