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傅的徒弟

天师傅的徒弟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7月09日09:42 贵州日报

在人们的眼里,补皮鞋为生的大多为生活所迫,皱眉的鞋匠与欢颜的鞋匠都一样。可从孙伯那里,我感受到了一个鞋匠的迷人世界。　　孙伯及老伴,已是60多岁的老人,就在我等待修鞋的时候,孙妈就会以一种沉醉的口吻谈到孙伯的绝活。　　“人家说,你这么好的手艺,师傅是谁?他哪有什么师傅啊。12岁跟一个师傅,三个月就做得比师傅好。师傅脸上下不来,让他走了,他是天师傅的徒弟。” 　　天师傅? 　　“就是老天爷嘛。补鞋的那么多,补鞋不见疤痕的师傅,你见过几个?哪个人都晓得我家老者啊。” 　　孙妈被往事打动,脸上泛出红光,令我想到他们的青春年华。从被岁月揉皱的面容上,仍能依稀看出,当年这是一对俏夫妻。孙伯说话清澈如水,绝没有一句半点的“渣子”。他总是回忆起那些奇怪的脚和主人,以及他如何让这些长得一言难尽的脚穿上舒适的鞋而美丽。我始信,孙伯是天的徒弟了。　　不是吗,一个在战争年代脚趾致残的老军人,让警卫员为他补一双惟一穿得合脚的鞋,也是慕名找到孙伯的。　　孙伯言,这么坏的鞋,应该丢了,还补什么? 　　警卫员言,首长买不到鞋。　　我可以做。　　于是,为这首长做了一双鞋,首长大喜。穿上鞋后终于有了健康地走在大地上的舒适感觉。于是动员孙伯,将他调到部队所在地,专门为他做鞋。　　孙伯自然没有去成,这是他带着自豪和惋惜向我讲述的。因为文革开始了,他这个自由职业者被下放到了农村。　　补鞋是他的智慧所在,无论是多么高档低档或式样多么奇特的鞋,一旦破损,他就能使之完好如初。这手艺让不少人家几代人都是穿他补的鞋,做鞋更是展示了他天才的灵性。曾在一本消费杂志上看到这么一则广告,称荣获专利的男鞋外观是平跟,却能在不为人知处让矮个的男人增高。我告知孙伯,这鬓角仅有少许白发的老人一哂,竟有这样的事么?这种鞋我早就做过了。一个个子矮的男人要出国,找我想增高办法,我就给他做了这样的鞋,不就是男士中跟鞋么。　　那这专利应是你发明的了? 　　也不是。你知道是谁?拿破仑。这个矮子伟人就让鞋匠为他做了这样的鞋。　　拿破仑?我看着埋头钉鞋的孙伯,惊异得无言以对。他说拿破仑的口气就像是说他的顾客。　　在孙伯处做鞋是一口价。在鞋价极乱的市场上,你一时难以确定孙伯喊的价是高还是低。而只有穿上他为你所做、仅此一双的孤本鞋后,那美感及舒适陶醉了你,你才体会到价有所值。而当你穿了很久不坏时,你又会觉得价廉物美的运气降临于你了。于是叹息,这么好的手艺,为什么不收一些徒弟呢? 　　谈到这问题,孙伯是一脸的落寞:“现在,谁愿意学这手艺呢?太笨的徒弟我不要,有悟性的又不愿学。现在都是机器生产,谁还学这手艺活呢?” 　　不是这样的。我告诉他,在美国世界影城好莱坞,有一专门为影星们订做鞋的人,做一双高达5000美元呢!那些影星脸美,脚却各有各的怪处,可经过鞋匠一做,都是足下风情万种。　　那不难。孙伯不惊,乃言:“贵阳哪有这种身份的人呢?” 　　“可是,你这样的绝活,开一家特型鞋店如何?”孙伯的神情又一次落寞了:“这么大年纪,不想。” 　　据孙伯言,每做一双鞋,若自己不满意,就会割掉重来,成本自己扛。“我都看不上,哪能给顾客。俗话说,过得媒人眼,才上亲家门。你不知道,我割坏了很多鞋呢。什么样的鞋我没有做过啊!”孙伯抬起头,目光中有一种悠远。从抗美援朝志愿军穿的鞋、残疾人的鞋、芭蕾鞋、练功鞋,他就这样,让一双双不那么标准的脚走出稳健的步子,让一双双破旧的鞋容光焕发。他为人们修补遗憾,为人们创造美感。可又有谁知道他这份精益求精的良苦用心呢? 　　孙伯没有那种“让上帝满意”的牵强。每一双鞋之于他就是一件不可重复的灵感创作。在这种“意境”似的追求中,他日复一日吮吸到了生命的甘甜,直到今天。　　那是五年前存下的记忆,我甚至不知道孙伯的全名。　　孙伯,你还好么? 　　作者：张幼琪　来源：贵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