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道龙虎榜》

　　导演：杜琪峰

　　主演：郭富城、古天乐、应采儿

　　《柔道龙虎榜》是今年(到目前为止)惟一看得动情的电影，一出场胸中已是波澜万千。于我个人而言，《柔》片极有可能是今年“最好”的华语电影，但一定不是“最好看”的华语电影。借用音乐上“Easy　listening”的说法，这部电影并不是一部“Easy　watching”的电影；至少在可看性上，此片并未超越上半年港产片中的遗珠之作《爱·作战》。

　　这让我想起去年惟一让我有书写冲动的电影——《PTU》。巧的是，那也是一部杜琪峰的电影，那也是一部情节会为人诟病的电影，那也是一部与黑泽明有所联系的电影——《柔道龙虎榜》摆明车马(在片尾打出字幕)向黑泽明致敬，《PTU》中处处可见的造型力量则第一时间令我想起黑泽明(当然这一层的联系略显私人，所以最后一个“也是”可以忽略不计)。事实上，《柔道龙虎榜》开场最引人的戏——郭富城和古天乐的萨克斯手交战一场——已经教人想起《PTU》，暗夜小巷，灯光狐疑，整场戏的摄影和气氛营造都打上清楚的“杜琪峰班底制造”的标记。而相信对于此片，也一定会有不少论者认为它和《PTU》一样，是“导(演)大于编(剧)”的作品——它也确实是。

　　但《柔道龙虎榜》的剧本思路是清晰的，它可能是主题先行的，但绝不是一部牵强之作。先说说剧情上可能会引人疑问的几个地方。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古天乐扮演的柔道高手司徒宝为何意志消沉？又为何突然重燃斗志？心水清的观众应该看得出，那是因为这角色有眼疾——所以郭富城说“讲出来你都不信我视网膜有病……”那番话的时候，古天乐才受激出招首次跟他对打，所以才有郭富城后来在柜子里发现眼科医生名片的镜头，所以才有古天乐勤练武功后有天突然在柔道馆里不停开灯关灯的镜头，所以最后一场他和梁家辉的决战双方要蒙目交手。

　　此片中另一个恐怕会为人诟病的地方，就是结尾梁家辉和古天乐只随便过了几招，梁家辉就突然说“我输了”，似乎显得过于潦草。但其实这个段落的镜头交待(个人以为)非常清楚，梁家辉四、五次想用他那扭胳膊的绝招都没成功，而以前他那招是可以一招退敌的，加上他发现此时的古天乐真的是盲了，当然知道自己已经输了，所以坦然认输完全合情合理，也完全切合题中应有之义——本来，“坦然认输”就是此片的主旨之一。看了之前酒吧群殴那场(整间吧的人几乎全是柔道高手)，我们早已知道这是个卧虎藏龙的江湖，高手过招，胜败本来就在一线之间——难道要双方纠缠到底最后让古天乐大比数胜出才叫交待得清楚？

　　上面说到坦然认输是此片的主旨之一，之所以强调“之一”两个字，就是因为觉得杜琪峰这次要讲的不光是如何接受“输”——这个“认输”固然必不可少，但坦然接受失败不要作无谓斗争，这个更“消极”的主题，《暗战Ⅱ》已经讲过了。(我知道拿这部遭到许多内地影迷唾弃、认为它是玩“天外飞仙”、自我跟风自砸招牌的骗钱电影举例，眼力已经要遭人怀疑；但实际上，那里确实也有杜琪峰的“言志”。)这一次的《柔道龙虎榜》更看重的，是输了之后仍然能保持一腔“斗心”(电影海报上正写着“勇不可挡，斗心爆棚”)。而这个“输”字，更是既有现实指涉也有抽象意义。现实层面，自然是杜琪峰希望能鼓励每个香港人直面当下的现实，能在“输”了之后保持斗心；可对于并非身在香港的观众，你一样有你逃不开的凡俗生活。事实上，《柔道龙虎榜》里的大部分老男人——沉迷酒精、赌博不问输赢只求输的古天乐，开着一间破败酒吧的老板，整天找人挑战的黑道大哥，无一不是被生活打磨掉了雄心的人——在电影的前半段，只有年纪轻轻的应采儿和郭富城(指剧中角色)愿意为梦想打拼。也因此，应采儿从赌场抢钱出来后去亦复返虎口夺金那段，成为全片第一个动人段落。

　　于我而言，这部电影最动人的部分不是古天乐的斗志重燃，而是他逐个去挑战那些老男人的段落——原来，每个人都可以死灰复燃，每个人心里，都可以藏龙卧虎。张兆辉扮演的“柔道小霸王”更成为全片最令人难忘的角色，只有他平日依然死心不息在游戏房到处侮辱人连小孩也不放过，只有他在被梁家辉打得脱臼之后大叫“这个爽”——他的那颗雄心，是最难埋藏的，或者是埋藏得最尴尬的。

　　事实上，大概每个凡人都有死心不息的梦想吧——有几个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一种成功呢？有几个人不向往在别处的生活呢？你也许会午夜梦回回望最初然后转个身叹口气，而杜琪峰把这声叹息拍成了号角，我简直要(用我不喜欢句式)说一句“是男人你就会热血沸腾”。所以片中放气球那段更是顺理成章得一塌糊涂(刚看到那个气球的时候我已经第一时间知道它应该飞走)，那时三位主角都知道理想好美值得追，那不是友情的宣言，那是多么文艺的点题手法，那一幕，可以改名叫——《想飞》。虞晓毅

　　图：

　　《柔道龙虎榜》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