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岭

　　当渐呈老态的萨达姆终于坐上法庭，伊拉克的情感一定是很复杂的。伊拉克民众对待萨达姆的态度，关联着这个国家的过去和未来，包含着丰富的社会和政治信息。

　　从媒体的报道看，伊拉克民众之间对前总统被审的态度差异之大，足以使人震惊：

　　有人欢欣鼓舞，呼吁立即处死萨达姆。他们这样说：“看看伊拉克各地的万人坑，萨达姆真是罪该万死。应该尽快处死萨达姆，让伊拉克人民从恶梦中醒来。”

　　有的义愤填膺，为萨达姆辩护。他们这样说：“所有伊拉克人都知道，萨达姆是这个国家的荣耀。”

　　不同的态度，当然缘于民众对萨达姆时代不同的生活体验，缘于萨达姆对他们的政治经济文化权利的不同影响。比如，萨达姆执政期间，占伊拉克人口少数的逊尼派穆斯林一直处于统治地位，因此，他们是萨达姆政权的坚定支持者；而什叶派穆斯林，特别是伊拉克的库尔德人，则在这个国家处于弱势地位，因此，他们对萨达姆受审欢欣鼓舞。

　　对一个社会共同体来说，最珍贵的莫过于有一个被民众普遍尊崇的共同价值，莫过于民众对社会政治生活反应基本一致的共同情感，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一个有凝聚力的社会，才能成为一个健康的公民社会。而这些，只能来源于一个没有特权的社会，来源于一个尊重和保障国民基本权利的社会，来源于一个利益分配格局基本平衡的社会。在伊拉克，人们对一个前政府的领导人，使用着绝然不同的判断标准，显示了巨大的分歧，这本身就是对社会共同价值和共同情感的强烈呼唤。共同价值和情感，是公民社会的重要基石。

　　任何一个社会都有着不同的利益主体，都有着不可避免的利益纷争，这并不可怕，只要社会政策能从平等、法治、民主、合作和关怀弱者的理念出发，就能有效地弥合分歧，维护全社会的共同利益。这种失衡和纷争如果长期不能弥合，社会生活便只能长期处在某种畸形状态。更可怕的是，像萨达姆对待库尔德人的做法，完全颠覆了政府、国家和公民的正常关系，不但不能弥合分歧，反而会制造社会的断裂。

　　现代社会的政治权威，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在民主制度之下，从投票箱里产生的权威，二是某种传统政治权威的延续，三是政治人物个人的政治和人格魅力。中东地区独特的文化背景，国际政治格局的现实压力，使得中东地区的政治发展只能走到目前这种状态，有时甚至出现某种畸形状况。萨达姆同样是处在中东的政治文化生态之中，处在当今世界不公平的利益格局之中，因此，作为政治人物的萨达姆，不管他的政治权威来自何处，要在现代社会立足，必须坚持人类最基本的政治价值，为公民的普遍权利而谋，而不是为某个群体的特权而谋，要靠共同的价值弥合分歧，而不是用非常手段应对社会冲突，要靠共同的利益和信念增强凝聚力，而不能满足于利益失衡下的畸形状态。

　　萨达姆的失败，当然与他在相当长的执政时期内，没能从现代政治的规范出发，努力整合国内各方的利益关系，建立政府、国家和公民之间的正常关系，从而创造国内的真正和平，大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