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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少镭(本报书评人)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一直相信这句入木三分的话，是文人自己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时的悲愤之语，而不是“工农兵商”们对文人的无情嘲弄。历史上，处在强权体制下的中国文人最大的痛苦，源自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社会责任感。一方面，他们时刻保持着异于常人的清醒，看到阻滞社会发展的体制顽症，甚至懂得开什么样的处方才能除弊趋利；另一方面，在暴力强权的高压下，文人的弱者本质，又使他们常有“报国无门”之喟叹。

　　因此，传统的中国文人只能在嘴上、纸上为国事“操心”，一旦他们想雷厉风行地“操身”，便总会碰得头破血流。这种矛盾的结晶，便是中国文学史留下了众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政论文章。

　　《闲看水浒》的作者“十年砍柴”是一位科班出身的法制记者，他和他的这些奇文成长于网络，“发迹”于网络。表面上，以高科技为基础的“网络写手”称号，让他拥有了“现代知识分子”身份，他在写作时也使用了大量的现代经济、政治术语，但这些却改变不了他骨子里是一个传统文人的事实。这仅仅从他自己为本书所写的《引言：对梁山说声再见》就可以看出来。贯穿全书的，依然是对历史规律的穷追猛挖，并以此来烛照令人忧心忡忡的社会现实，表达一个有着传统社会责任感的文人对社会发展的良好愿望。

　　佛教徒常说“四大皆空”，这个“空”，不是“没有”的意思，而是“变化无常”。将这个术语套用在中国人对所谓的“四大古典名著”的认识上，可谓再合适不过。本来，文学作品就是文学作品，它的功能是很有限的——再伟大的文学作品，对社会所产生的推动作用，也没有一篇《蒸汽轮机使用说明》的文章大。可是，在中国这个对文字有着狂热崇拜的国度，文学作品的教化功能却总是被无限拔高。仅仅是为了满足历史统治者不同意识形态的需要，所谓的“四大古典名著”，就都经历过流传、禁毁、推崇的截然相反的命运，到现在，它已处于中国文学的高高神坛，成为“未来的栋梁”的“必读书目”。

　　权威部门对“四大名著”的“中心思想”所定下的“标准答案”，不仅让思想处于成长期的受教育者无法了解“名著”的真相，而且对他们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毒害”。如《水浒》中李逵的滥杀无辜甚至烤吃人肉，明显是犯了“反人类罪”，是对人权、法治的肆意践踏，但在我们耳边回响的，却依然是“表达了对阶级敌人的刻骨仇恨”或者“该出手时就出手”……

　　谢天谢地谢网络。互联网的出现，形成了一个文化领域上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王朔语)。在这个相对自由的海洋里，各种新观点、新思想的碰撞火花四溅，于是，对“四大名著”的重新解读，在网上成了大势所趋。

　　在这股浩浩荡荡的解读(或曰“解毒”)大潮中，有的仅仅是出于好玩，有的只是为了表示对权威的怀疑和藐视，有的，则是出于还原名著真面目的责任心。

　　十年砍柴，便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与王小山对四大名著所有情节的彻底打散重新排列组合不同，十年砍柴以现代的政治经济理论、军事理论、法学理论为基础，冷静地对《水浒》进行抽丝剥茧般的还原，撕下了“农民起义”这块貌似崇高实则腐烂不堪的遮羞布，道出了“博命生存的历史真相”。以宋江为代表的水泊梁山跟赵宋王朝，实际上是共同高举“强权即真理”旗帜的两个暴力集团之间的对抗。而暴力集团内部的合纵连横，则受权力分配的历史规律所制约。从这个意义上说，《水浒》一书建立了强权体制的镜像，十年砍柴以敏锐的视角，把它还原成跟刘伯温的《推背图》一样的“预言书”。在这些真相里，《水浒》之前、特别是《水浒》之后的历史真相，都可以在《水浒》里找到原型。相信绝大部分对历史感兴趣的读者，读到书中的某些篇章，都会发出会心的苦笑。

　　如此沉重的主题，十年砍柴却能用通俗易懂、不乏黑色幽默的语言娓娓道出，散见于全书中的现代经济术语、网络流行语等，为本书注入了新鲜的活力，使它读起来快感绵绵不绝，而历史的真相，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深入读者脑中。

　　这正是中国文人的“操心”，书名“闲看”，其实一点都不闲。十年砍柴摆出一副“闲淡”的姿态，苦心孤诣要告诉我们的是，历史的规律可以总结、可以认识，但难以改变。“再见，梁山”是我们的共同愿望，但谁都清楚，体制上的“再见，列宁”也许相对容易，思想上的“再见，梁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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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看水浒——字缝里的梁山规则与江湖世界》，十年砍柴著，同心出版社2004年6月版，定价：2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