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

　　我属牛，妻子回国时买了一幅吴作人画的牛送给我。上边的几头牛正弓着腰，竖起角，向前狂奔。妻子的意思是嫌我不够努力，鼓励我向那些奋进的奔牛学习，用心可谓良苦。这令我想起了唐人的两首小诗。

　　一首说：

　　白马金鞍从吾皇，旌旗十万猎长扬。楼头少妇鸣筝坐，遥见红尘入建章。

　　另一首说：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前一首诗里的那位少妇，看见丈夫出人头地，骑着金鞍白马跟着皇上去打猎，耀武扬威的，心里别提有多滋润了。后一首诗里也有一个少妇，也曾催着丈夫出门从军，建立功名，但是，看到眼前的大好春光，突然感到了独守空闺的寂寞。想来，前边的那位少妇也是尝过孤枕夜长的滋味的。咱们中国的妇女是很理性的，情愿忍受暂时的分离也要规劝丈夫去博个好前程。我却每每令妻子失望，不仅沉湎于儿女情长之中，而且读起书来，慢得要命，只配作一头笨牛。

　　一部《论语》，不过两万来字，十几年了，颠来倒去不知道翻了多少遍，每次打开，又有新的领悟，好像永远也读不完似的。我读书很功利主义，买了一本书，就要把它读烂、读透，要把其中的营养一滴不剩地吸进肚里。所以，只要是我读过的书，一定能说出个一二三。碰上和别人争论，我就把原文大段大段地背给人家听，还摆出一套自己的理解，直到把人说得哑口无言、懒得理我了为止。为了这个，我也得罪过好些朋友。所以，读书并不总是好事！

　　妻子却不同，每次进书店，她都要抱一大摞书回来。有的书翻过两页，就扔在一边儿了，有的书，干脆还没有开封。书柜里横七竖八塞得满满当当，桌子上、沙发上、床头柜上，全是她的书。问她读过多少书，她答不上来，问她读书有什么收获，她笑笑说：不知道。

　　我小心眼儿，妻子却很大度；我爱钻牛角尖儿，妻子则无可无不可；我跟朋友聚会聊天必然吵得不欢而散，妻子的客人却是流连忘返，食翻寻味。读书培养性情，透过读书的方式，也可以考察一个人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