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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与村庄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7月14日09:31 贵州日报

  朱彤、朱莉萍、何全亮、尤刚、尤小仙、尤点点、尤启原、尤启亮————这是一群从小失却父母、失却家庭亲情的孩子,或被遗弃,或被拐卖,或双亲亡故,每一张童稚可爱的脸庞背后都有一段辛酸的身世。

  然而现在,他们有家了!有了疼爱他们的父母,有了一起成长的兄弟姐妹。2002年8月起,贵阳市儿童福利院开始将孩子寄养到社区。1年多来,已在乌当区东风镇3个村的32个家庭寄养了43个孤残儿童。

  福利院孩子的到来,让孟文飞夫妇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快乐。与孩子从陌生到熟悉,从闭锁到互相接纳、牵挂和依恋,心与心的交流是最动人的经历

  “朱彤,跟阿姨上贵阳去,阿姨给你买糖吃。”

  “不!”小女孩坚决而有几分警惕拉紧妈妈的手臂。

  朱彤8岁,是贵阳市儿童福利院最早一批寄养到乌当区东风镇高穴村的孤儿。我们见到她时,她正赖着要妈妈给她梳小辫。

  那天是1月15日。窗外寒雨飘飞,屋里却十分温暖,铁炉子吐着蓝色的焰舌,炉上水壶呼呼地冒着热气。朱彤的寄养妈妈头晚接到福利院打来的电话,说今天要送寄养的孩子到高穴,给她安排了一个。放下电话,她立马收拾床铺,又腾出一格衣橱,然后里里外外打扫卫生。她希望这个家能让就要叫她“妈妈”的那个孩子感觉温馨。

  前年春节,走亲戚的孟文飞听说,贵阳市福利院到东风镇考察,打算将院里的孤儿送到该镇的几个村集中寄养,便和同村的3个主妇商量:“那些娃娃没爹没妈,太可怜了,我们去领来带吧,反正自家的娃娃都大了,有的是时间。”女人们都兴奋起来,第二天就跑到福利院:“我们要带孩子。”

  半年以后,经过福利院认真考察,包括孟文飞家在内的4个高穴村家庭,成为贵阳市儿童福利院社区集中寄养孤残儿童的试点。在生养了两个孩子之后,孟文飞又多了两个孩子:6岁半的女孩朱彤和5岁半的男孩何全东。

  朱彤是被狠心父母遗弃的,后来一直生活在儿童福利院。她的名字,是福利院的老师依百家姓取的,和她同年来的孩子都姓朱。

  在福利院,尽管衣食无忧,老师们也很疼爱,但近视体弱的朱彤还是没少被别的孩子欺负。第一次给朱彤洗澡,孟文飞发现了孩子身上有几处青紫,眼泪哗地流下来。后来朱彤上小学,村里有孩子嫌她“眼睛不好”,骂她“怪模怪样”,妈妈气极了,跑上门去跟人家吵架:“不准欺负我家朱彤”。

  何全东在村里的时间不长,可调皮出了名。他敢跟上中学的哥哥打架,有时也扯朱彤的小辫,还经常跳水塘子,把妈妈刚给他换上的一身干净衣裳溅得全是泥。最严重的一次,他偷偷倒了一碗白花花的米饭在厕所里,爸爸恼他糟蹋粮食,关了他两个小时的“禁闭”。

  朱彤的姐姐和哥哥,孟文飞17岁的女儿、13岁的儿子,也都护着两个突如其来的弟弟妹妹。姐姐在外打工,空闲时间给弟弟妹妹勾毛线拖鞋送回来。渐渐地,朱彤爱说也爱笑了,整天牛皮糖似的粘着妈妈。妈妈走亲戚,就背着她去。亲戚们说:“这么大的孩子还要背。”两个孩子的到来,让他们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快乐。与孩子从陌生到熟悉,从闭锁到互相接纳、牵挂和依恋,心与心的交流与沟通是最动人的经历。

  半年前何全东被一对外省夫妇正式收养离开高穴。走的时候,朱彤在哭,孟文飞也在哭。丈夫一晚上没睡着觉。在外打工的大女儿闻讯回来也躲在被子里哭。丈夫把何全东的照片放在皮夹里,经常拿出来看。

  何全东走后,朱彤很是孤单,福利院每个月来发放生活费,孟文飞总要嚷嚷“再给我补一个嘛!”今天,她就要如愿以偿了。

  寄养父母的动机可能有多种,但无论出于何种动机,福利院都要求家长必须是爱孩子的

  大约10点,福利院的孩子终于来了。我们和孟文飞一起去接那个尚不知叫什么名、长什么样的孩子。

  村口路边白姓村民家的堂屋里已经挤满了人。10多个孩子挨着墙一溜坐着,福利院的老师拿着花名册,叫到名字的人家就上前签寄养合同、领孩子。

  “孟文飞。”

  “哎!”孟文飞高举双臂从人群中挤出。老师从那一溜孩子中牵出一个小男孩,平头、尖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透着机灵。老师将孩子的小手放进她手中:“尤启原,叫妈妈。”“妈妈!”孩子怯生生地叫。“哎!”孟文飞大声应着,一把将孩子揽进怀里。

  回家的路上,不断有村里人来打招呼,“又得了一个儿?”孟文飞很开心,还有些得意。

  11个孩子,申请的人家有20多户。有没有接到通知的都赶了来。福利院的敖主任给几个女人包围着:“到我家看看去,我家条件也好的。”“我家卫生搞好了,为哪样还不给安排?”

  在高穴,给福利院带孩子起初被认为是“几个女人闲得发疯”,如今成了“挺光荣的事”。福利院对寄养家庭不仅要求经济宽裕、房屋宽敞等“硬件”,还要重点考察家庭卫生、家庭成员的文化水平、有没有爱心等“软件”,于是,能给福利院带孩子的家庭,就成了村民眼中“物质精神双达标”的文明户,走到哪里,都有人投来尊敬的目光。

  在当地,男女青年恋爱时,女方家长总要到男方家中看看是否殷实,因为关系女儿出嫁后会不会吃苦,里里外外都要查探清楚,被称为“看家”。曾数次带队到东风镇的一些村寨考察的福利院敖主任就被高穴的女人们戏称为“看家的”,申请带孩子的人家有几间房,几口人,有什么经济来源,卫生好不好甚至邻里关系是否和睦,都要搞清楚。

  敖主任说,寄养父母的动机有很多,但无论出于何种动机,都要求家长必须是爱孩子,希望更多的家庭关心孤残儿童,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

  这些从小没了亲爹妈的孩子,对家庭生活的渴望是常人难以体会的。也许正是这种渴望,才让他们克服了陌生,迅速融入新的家庭和陌生的村庄

  去高穴之前,我们曾经向福利院的老师表示过担心:在那个简短的交接仪式前,孩子和他们的寄养父母从未谋面,彼此完全陌生的他们能互相接纳吗?尤其是孩子,这种陌生会不会妨碍他们真正进入家庭生活?

  我们无法忘记,那11个孩子贴着墙根坐着,有的怯生生地低眉俯首,有的东张西望,两个男孩在没心没肺地嬉闹,仿佛与即将去的新家全不相干。

  怕触及他们幼小心灵的伤处,我们不愿打听他们的心情和故事,只捕捉到一个细节:12岁的何全亮当着老师的面,温顺地叫了一声“妈妈”,当老师告诉他的寄养妈妈:“这孩子特别渴望有个家”时,他淡淡的笑容里闪过一丝难过。老师说,何全亮很小时就被拐卖,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亲生父母的样子,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曾在福建、广东等地的至少3个家庭间辗转。

  跟着“妈妈”回到家,何全亮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叫“爸爸妈妈”。男人善解人意地说:“就叫叔叔阿姨吧。”

  孟文飞领着尤启原一进家,朱彤就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转,见妈妈拿新脸盆给弟弟用,一把就抢过来,撒娇:“新盆不给弟弟用,给我。”小女孩“吃醋”了。

  尤启原坐在炉火边一声不吭。他很小就被拐卖,解救回来后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突然有了家,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是多么的陌生啊!

  午饭时候,我们一路拜访了几个寄养家庭,看到的情景极为相似————兴奋的大人,沉默的孩子。

  “到现在还没开过口呢。”刚刚成为寄养爸爸的吴道强搂着5岁男孩尤启亮的肩说。他家挤满了专程赶来迎接孩子的四亲五戚,不停地问这问那,孩子紧挨着“爸爸”,埋着头不说话,间或偷眼打量一下大人们。

  两天后,福利院做东,邀请寄养家庭吃“年夜饭”,我们又见到了尤启原。安静不到几分钟,男孩就和朱彤在餐厅里疯起来。晚饭时候,尤启原活泛起来了,眼睛骨碌碌地转,一笑还是个缺牙巴。当晚,他一遍遍问妈妈:“你最喜欢我吗?”朱彤表现出小姐姐的风度,主动让出跟妈妈一块睡的“特权”给新弟弟。

  5岁半的秦红梅穿一身簇新的绣花红棉衣,挎着妈妈亲手做的毛线小背包,走到哪都拽着妈妈的衣角。妈妈说,红梅爸爸疼这孩子得很,到晚上,小女孩已经会搂着爸爸妈妈撒娇了。

  尤启亮坐在爸爸妈妈中间,碗里堆满了父母夹给他的菜。爸爸问他:“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小家伙不假思索:“电动车车。”第二天,小启亮就怀抱着电动车跟着爸爸回到家了。

  这些从小没了亲爹妈的孩子,对家庭生活的渴望是常人难以体会的。也许正是这种渴望,才让他们如此迅速地融入新的家庭和陌生的村庄。

  一对从未红过脸的恩爱夫妻,为如何教养寄养女儿甚至要闹离婚。可当他们看到女儿如花的笑脸,眼里流露的是同样的温柔

  较早寄养到社区的孩子,和新家的感情更为牢固。1年前送到乌当龙井村谭家的女孩尤小仙,总要求同学们叫她“谭小仙”,不然就跟人家闹别扭。小仙的寄养父母是村里有名的恩爱夫妻,结婚20多年从没红过脸。可是,为了怎么教育寄养女儿,他们居然开始吵架、打架,气头上还要闹离婚。

  尤小仙1年前寄养到谭家。已经养育了3个儿子的谭氏夫妇把这个女儿当作掌上明珠,3个哥哥也十分宠爱这个突然出现的幺妹。还没过年,两个在外打工的哥哥都给小仙买了新衣服,上中学的小哥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妹妹,爸爸对小仙更是有求必应,还常常背着妻子给小仙零花钱。

  “4个男的,宠她简直没底。要让她将来成才,太宠不行啊。”妈妈说。

  小仙任性,一不称心就又哭又闹,有时没来由地一小巴掌就朝大人脸上拍过去。为矫正这些毛病,妈妈曾硬起心肠打过她几次,一打爸爸就跟妈妈急。期末考试,小仙语文90多分、数学80多分、思想品德100分。妈妈说:“应该考得更好才对。”爸爸却不以为然:“进步很大了,成绩差不多就行了。”

  夫妻俩的分歧至今也没能解决,不过,当他们看着小仙开心的笑脸时,眼里流露的却是同样的温柔。

  孩子应该生活在家庭里。这是我国儿童福利事业从“重机构发展”到“以人为本”的重大转折

  1月17日,新添寨荟萃酒楼。

  这是一顿特殊的年夜饭,团圆的是寄养到乌当区东风镇的43个孤残儿童和他们的养父母,请客做东的,是这些孩子的法定监护人———贵阳市儿童福利院。

  “感谢寄养父母们,你们的爱心让孤残孩子不仅在生活上得到很好的照顾,而且享受到亲情的温暖。在一个健全家庭里成长,和成年人建立健康的家庭关系,对孩子将来步入社会十分重要。”福利院副院长莫莉萍动情地说。

  孩子应该生活在家庭里。国际公认的理论研究和社会工作实践证明,儿童福利机构作为家庭的替代形式集中为儿童提供照料时,在很大程度上并不能满足儿童成长中的情感需求。实行家庭寄养可以较好地弥补机构照料在这方面的欠缺。开展家庭寄养,可以使孤儿、弃婴对父母产生较好的认知感,对家庭产生较强的归属感,从而有效地促进儿童的身心健康成长。

  一位特殊教育研究者发现,寄养孩子虽有个别差异,但是孩子们回归家庭、社会后,的确有明显进步。选择依靠对象时,家庭寄养儿童首选寄养家庭的“爸爸妈妈”。孩子喜欢家庭生活,是因为绝大多数寄养家庭给寄养孩子创造了良好的生活条件。

  贵阳市儿童福利院院长陈圣坤说:“我们开始越来越多地把孤残儿童的精神需求、心理需求、人格发育同他们的生理需要一道纳入保育服务的范畴,在实践中大胆探索孤残儿童照料模式的改革,家庭寄养就是其中一个重要途径。”这是我国儿童福利事业从“重机构发展”到“以人为本”的重大转折。

  贵阳市福利院是我省目前最大的儿童福利机构,常年在院孤残儿童已超过300人。该院接收的孤儿每年都在递增,但从上世纪80年代到现在正式编制职员仅从50名增加到70多名,人手不足,还得外聘护理员,床位也十分紧张。“实行家庭寄养,除了让孩子找到家外,还能减轻儿童福利院的压力。”陈圣坤说。

  按照相关规定,贵阳市儿童福利院以每人每月210元的标准向寄养家庭支付生活费,寄养儿童的学费、医疗费也由福利院承担。此外,福利院还要定期为寄养儿童检查身体,治疗疾病。今年1月1日,国家民政部颁布的《家庭寄养管理暂行办法》,在全国范围内正式推广实施,这使得家庭寄养工作有“法”可循。国家出钱,家庭奉献爱心,为孤残儿童回归家庭、回归社会铺就坦途。

  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福利院希望寄养父母与孩子结下深厚感情,继而正式收养,让从小尝尽孤苦滋味的孩子,找到疼爱他们的家庭。

  何全东被正式收养,去向遥远的外省后,孟文飞和丈夫曾有过一丝后悔:“当初应该留住他。”

  小仙父母也不舍得女儿离开,可要正式收养,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怕耽误孩子的前程。”小仙妈妈说,孩子到考大学的时候,她和丈夫已经60多岁了,哪有能力供她上学啊。

  高穴的第一批寄养妈妈刘文仙也动过收养福利院孩子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我们老了,干不动活就没有收入,不像城里人有退休工资,孩子长大了要上学、要盖房、要成家,都得花大笔的钱,到哪里找啊?”

  寄养父母们的顾虑是现实的,但即便如此,这些孤残儿童在寄养家庭的经历,将成为他们生命中温暖美丽的记忆。

  作者:李丽 肖慧 来源:贵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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