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言

　　最近有人专门做了一个统计，发现许多不断扩版的都市类生活类的报纸和文化类期刊，扩充版面的八成多都被千奇百怪的社会新闻、案情追踪和明星轶事等娱乐文字占据着，五花八门娱乐节目和各种由明星把持的专题节目已成为电视台除新闻和电视剧之外的主打产品，被炒作得火爆异常的演出几乎全部都是流行的时尚化商演，而与此相对的却是学术研究的冷寂、学术阵地的萎缩和诸多高雅文学艺术作品的“无人喝彩”。面对文化娱乐化浪潮的愈演愈烈态势，是坚守，还是退却？已经成为文化界经常碰到的哈姆雷特“是生存还是毁灭”式的课题。

　　现代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带动起人类生活节奏的急剧加快，使文化消费主义潮流在人们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扑面而来。消遣性、娱乐性、浅阅读伴随着新潮文化产品的流水线式的生产与复制，迅速成为“卡通一族”的文化消费时尚。甘于平庸、拒绝深刻、追求感官满足而淡化审美精神的结果，导致了大量文化泡沫和文化垃圾的应运而生，需求决定生产与供给的市场法则在无所顾及地诉说着娱乐文化强势的同时，也无情地展示着严肃文化的尴尬，“娱乐”无可争议地成为消费时代的宠儿。

　　面对市场的巨大诱惑和生存与发展的双重压力，严肃文化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两难选择。坚守的寂寞与孤独，让许多文化人一改当年从业时信誓旦旦的初衷。一些知名作家开始写作流行作品，风靡一时的长篇小说几乎被电视剧脚本打造的文本所垄断，原来以评论为业的批评家们半数改行甚至沦落为文化产品推销人，连那些长期甘于坐冷板凳的大学教授们也开始奔波于各种名利双收的社会活动之中，学术注水论文贬值的问题，人们或许早已习焉不察。文化期刊纷纷转向，出版社竞相争出畅销书，电台电视台和演出舞台大张旗鼓地祭起收听收视和票房的大旗。经济利益的过度追求似乎让人觉得再提社会效益总有点不识时务的味道。好在大家的承受能力已经空前提高，不满现状的表述也比过去文明了许多，至少是“逼良为娼”早已被“为世俗绑架”所替代。只不过，逼也好、绑也罢，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严肃文化的随波逐流总不免令人担忧，大量泛滥成灾的商场争斗、情场角逐和官场较量把金钱、美女、权力和享乐演绎成了创作中屡试不爽的题材与主题，尽管这些东西并不都是消极的，也不全是俗不可耐，但一味追求消遣的文化，其审美意识、学术含量、人文精神和人类终极关怀势必大打折扣。

　　文化走出书斋，走向大众，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多层次的精神需求，这是社会的一大进步，必须给予充分肯定。但文化自身是极其丰富而又复杂的，操作上容不得半点简单化倾向。我们在倡导文化大众化的时候，至少有两个问题需要特别强调：一是建筑在大量通俗化和普及性的文化金字塔顶端的，应是那些代表着国家和民族悠久历史传统、体现民族创造力和当代文化最高水准的优秀文化，这些文化的评判不可简单地用票房的多寡作标准；二是文化的多样化多层次绝不是低档次的代名词，不能以社会需求为借口向市场推销那些格调不高的文化垃圾，更不能错误地以为大众只能欣赏那些档次很低的东西。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未来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须臾不能离文化，文化力在未来的国际竞争中将发挥着基础性核心性作用。而这种能体现一个时代一个民族智慧结晶的文化，必是那些既具有丰厚的历史积淀、又富有前瞻性的宏阔境界、且充满活力的精神创造物，而绝不可能是那些浮光掠影的文化泡沫。当下的需求要照顾，眼前的利益自然也要谋取，但我们决不可被一时一地的蝇头小利所迷惑，把涉及到一个民族长治久安的文化发展大计弃之脑后，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笔文化贫瘠的历史欠账。

　　一个古老的民族要实现文化复兴，要昂首阔步地走向未来，没有远大的历史眼光，没有铁肩担道义的高尚情怀，没有孜孜以求的忘我牺牲精神，永远不可能到达理想的彼岸。真正的文化需要甘于寂寞而不是沉湎喧嚣，需要苦心孤诣创造而不是一哄而起地跟风。退却娱乐大潮之中，虽然可以尽情地陶醉于五彩缤纷的泡沫光环，但只有坚守者才可能经过大浪淘沙，真正享受到收获的乐趣。

　　越是在世人争相追逐浮华的时候，坚守才愈显得难能可贵。

　　《人民日报》 (2004年07月20日 第十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