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同故事

　　谭伯牛专栏

　　大盂鼎，是目前出土文物中形制最大的西周青铜器。据称，倘公开拍卖，成交价将在一亿美元以上。

　　1951年7月，苏州潘达于女士致函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将家藏大盂鼎、大克鼎捐献给国家。月底，上海市文物管理会派员至苏州，将二鼎妥运回沪。1957年，大盂鼎转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

　　潘达于是谁？达于，原姓丁，是潘祖年的孙媳妇。祖年，潘祖荫弟。祖荫无子女，乃与祖年共子共孙，以为延嗣；因此，潘达于也是潘祖荫的孙媳妇。其夫早卒，潘达于便成了潘家财产的合法继承人。潘祖荫，咸丰二年探花，官至工部尚书，卒谥文勤。他有两个爱好，一是收藏文物，一是爱惜人才。大盂鼎是他收藏中的极品，而得到这个极品，竟一分钱也没花，此鼎乃是一位被他爱惜过的人才所赠，这个人又是谁？

　　咸丰十年，师爷左宗棠不守文明规范，辱骂总兵樊燮为“王八蛋”，被好事者罗织罪名，以“劣幕把持”的罪名告到北京。中央下令湖广总督彻查此事，并称若证据确凿，可将其就地正法。事态严重，于是，从两湖到北京，湘军及湘军同情者组织了一次大型斡旋：南方由湖北巡抚胡林翼主持，北京由户部尚书肃顺主持，不遗余力奔走其间的执行者则是郭嵩焘。

　　为了避免同乡勾结的嫌疑，郭嵩焘找到与左宗棠素不相识的潘祖荫，请他到皇上跟前仗义执言；于是，此次活动的最高潮，便是潘祖荫上折奏保左宗棠，其中名句“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流传至今，脍炙人口。奏上，龙颜大悦，左宗棠也因此化险为夷。十余年后，左宗棠在陕甘总督任上，委托袁保恒(袁世凯堂叔)以七百两银子购得大盂鼎，转赠潘祖荫，终于报答了潘氏上奏保举的大恩。

　　这就是潘家得到大盂鼎的来龙去脉。不过，据未经证实的消息，当日郭嵩焘委托潘祖荫上奏，付给他三千两银子的“劳务费”，这笔资金由胡林翼提供。倘真如此，潘祖荫一篇477字的奏折，共获得3700两银子(约值30万人民币)的稿酬，实在是天价文章。潘女士捐宝后，国家发给2000元以资表彰，她随后将奖金全额捐给了志愿军。

　　最终，不带丝毫铜钿气，只有遍体斑斓的绿锈，伴着大盂鼎静静伫立在博物馆。再读潘祖荫奏折，亦觉风味如昨，满纸都是“不得不为国家惜此才”的赤诚。

　　谭伯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