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点解读

　　刘波(特约书评人)

　　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经历了一次精神与物质的双重流浪生活，仅就这一次，似乎就是一生。因为旷课和划破学校玻璃，因为打架与无所事事，最终他被学校开除了，被开除后的他要与父母周旋，以给他们造成一种假象——他仍然在学校刻苦学习考大学，他还要与几个女孩周旋，以获得与她们的肉体进行狂欢的时机，他还要与饥饿的胃周旋，与精神的歇斯底里和身体的肮脏周旋，他要与一切能够存活于世的障碍周旋。

　　这就是李傻傻长篇小说《红×》中所描写的一个叫沈生铁的少年的故事，这样的一个问题少年我们或许似曾相识，他因为过早地熟悉了周围的世界而沉入了对其的抵抗，抵抗之后的疲惫却又让他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惟一的新鲜感。李傻傻努力想做到的就是给一段成长的经历打一个完美的折扣，他在叙述中时而尖锐，时而柔和，时而典雅，时而朋克，时而诗情画意，时而又焦头烂额。他让沈生铁对这个世界的迷茫与困惑以画面的形式呈现出来，并列展开，最后再以丰富的画面形式与富有节奏感的音乐旋律这双重效果收回去。小说起始于一辆南下的火车上，一个躁热的灵魂开始了自己的幻想之旅，而最后又结束于低调的憧憬里，这种与众不同的叙述方式将近乎扭曲与绝望的青春从地狱中拯救出来。李傻傻没有像许多作家那样理所当然地在沈生铁的伤口上撒盐，而是给予了他无尽的同情与爱，正是爱才促成了这部小说既成的灼痛与伤感，由此我们也才能领会少年人内心深处那些脆弱的悲情。

　　主人公沈生铁在被学校开除以后，过着梦游般的生活，这是一段灵魂洗礼的时光，同时也是一段成长的历程。沈生铁和两个女孩与一个女人之间的故事，令人肝肠寸断，李傻傻以他诗意化的语言塑造了一个火热的天堂。沈生铁在一年里尝遍了美好的性爱与玩世不恭给他带来的灵魂上的放逐之苦。本来是与数学老师老周的女儿杨晓进行一场热恋，不料却在被学校开除之后恶梦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了极端，并鬼使神差地与另一位女同学李小蓝之间产生了性爱，还让李小蓝怀了孕，之后无尽的苦涩接踵而至，让沈生铁这个失足少年几乎承受不住那种成人世界里的打击与摆布。李小蓝离去之后，他与杨晓联系上了，而且理所当然地也发生了性爱，一切都在无所事事中开始，最后却在不了了之中结束。

　　在这部小说中，失足少年的信仰居无定所，而他对一切的敏感暴露出了一个年轻人对生命本身的恐惧。在小说中，主人公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想我要去找点活干，可以立即赚钱的活，或者包饭吃的活。妈妈救不了我，李小蓝救不了我，杨晓救不了我，杨繁也救不了我。她们都是我爱的，可能也会给我饭吃，但是救不了我。幻想和回忆也救不了我，它们一般没法使人安宁。我除了想活，还想爱。这些都是我的欲望。我爱的不止玻璃刀，不止女人，不止组合乐器和方便轮胎，不止回忆，我爱的不止这些。不止这一切，但是很明显，要是没有任何一个，我都无法支撑下去。”这足以见出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的不满足，他的自尊心非常强，宁愿偷窃也不愿接受来自同学与朋友的施舍，因为感觉到他的心中还残存着一个“爱”字。

　　青春的残酷是每一个失足的少年都曾经面对过的一片晦暗的风景，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甚至会时常打破我们现实中的冷漠与单调，沈生铁在恍然之中丧失了所有的现实依靠，而漂流在理想与失足后的昏睡不醒之间，这种真实不是经验上的，当然它也无法被情节的流动性所颠覆，它只是李傻傻在与叙述寻求和解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激进。

　　一切的病态均源自青春期对世俗社会的反叛与不可理喻，沈生铁这一矛盾的个体一方面需要抵抗失败感给他带来的可能性的危机，另一方面又要克服尊严所激发的压抑性，这两方面捆绑在一起让所有的欲望不攻自破。沈生铁在这样的宁静中却难以找到安慰，与其说是外界对失足少年彻底的否定，不如说是他对社会机制所产生的质疑使然。在小说中，沈生铁所涉足的成人世界同样显得混乱不堪，每一处的污秽都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可供解释的理由，这是沈生铁对一些事情产生厌恶感的原因。作为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沈生铁根本就没有力量来抵御成人体制内的虚张声势，他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断地陷入到茫然失措的泥淖与深渊里，然后随波逐流，这是能逃避成人世界的惟一方式。

　　在最年轻的一代作家中，李傻傻以他罕见的成熟与细腻描述了孩子与成人世界里诸多不和谐因素与场景，并将这种青春期寻找尊严的行为以残忍的方式叙述出来，其间渗透进了他自己独特的美学意蕴。我现在可以这样说，《红×》是目前严肃文学里一部不可多得的描写少年人成长的小说，它的优秀不仅是因为作者的年轻，更是因为作者洞察世界的良苦用心与非同凡响的叙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