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阿仑

　　这几天，媒体颇为流行《科技部全面剖析WAPI失败原因及中国标准战略》的报道。报道说，就中国政府做出无限期延迟WAPI标准。一份题为《技术标准是什么？》的调研报告对所谓“不良后果”做了全面分析，说是“全面剖析WAPI失败原因，直陈政府诚信度和企业信心的挑战”。笔者认为，如果这个分析和结论是代表政府部门做的，那么，不要说一个WAPI的失败，还会有更多的失败，而这样的失败不是因为作出无限期推迟WAPI的决定影响了政府诚信，而是来自利益冲突防治不得力；更明白地说，失败来自不公开透明和不开放共享，而市场标准建立推广的重要条件之一就是公开透明和开放共享。下面是笔者对该分析的看法。

　　报道提到的第一条分析说：“首先，一个国家为了有效规范市场，及时推出具有完善认证机制和加密算法的国家标准，这本来属于国家经济主权的范畴，而且也是对人民负责任的体现。但在正式对外宣布强制执行该标准近一年后，又突然宣布‘无限期推迟’，这对于政府的诚信度提出了挑战。”

　　了解加密技术标准的人都知道，公开了算法也能达到保密效益的加密方法才有市场标准的意义，否则，那就不是为市场所用的，而是为私人或为特定范围所用。当前通用全球市场的AES加密技术，从一开始竞标就公开了算法，整个评价过程也是完全公开的。中国也有同样法规规定，例如，科技部相关法规就有明确规定，国家项目建立必须经过公开法定程序、其评估内容和方法也必须公开。然而，WAPI的加密算法及其评估，至今没有公开，市场不知道它的算法到底有多少是自己的发明创造、多少是借鉴或搬用已有算法，市场也不知道对它所做的评估内容、依据和方法。这样的做法没有遵循市场标准建立的规则，也没有遵循国家项目及其评估必须公开的法规规定。

　　就WAPI介绍看，它的认证是“身份凭证为公钥数字证书”。熟悉信息安全技术的人都知道，以身份凭证、护照、驾驶证、信用卡或存折号码等个人资料作为网上活动的密钥（不管是公钥还是私钥）是非常忌讳的。2003年11月23日，IEEE给中国国家标准局和中国信息产业部的回信中，明确表示：WAPI类似（不是“符合”）802.11标准，但不符合IEEE标准对个人资料和隐私的保护要求。不能保护用户个人资料和隐私的标准，不但不能为国际市场接受，就是本国也难以接受。那样的标准，即便不说是否符合保护用户安全的法规要求，至少也是个技术漏洞，谈不上“完善”。

　　对这样不遵循市场规则和不能保护消费者用户安全的标准，政府予以无限期推迟，正是对人民大众和对社会负责的体现、正是政府讲诚信的体现，而相反的做法才是不负责任、才会有损于政府的诚信和威信。

　　报道提到的第二条分析说：“其次，在研究制定WAPI国家标准以及开展相关技术设备研发过程中，许多国内外企业已经根据国家要求，投入了大量资源。但就在最后关头，政府的退让使得这些企业的巨大付出与希望化为泡影，这将严重挫伤中国企业及相关机构参与未来国家标准工作的信心。”

　　据笔者所知，参与WAPI研制的企业，并不是公开招标或公开授权而获得机会的。国家标准的研制和推行是行使国家权力，而企业不是政府、无权行使国家权力，参与国家标准研制就必须有一定的法定程序，需要按照国家标准法和国家项目评估法所规定的程序公开操作。参与WAPI国家标准的研制的企业，是经过公开招标或公开授权等法定程序的吗？既然是国家标准，那就属于全国所有公民和企业所共有的公共知识产权，而不是个别企业拥有的私人产权。然而，名为国家标准的WAPI的推行，却是采取了所谓“授权”让个别企业拥有和受益、强迫全国其它企业支付成本的做法，这是混淆了政府和企业，不符合国家产权法规定，也不符合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的政企分家的基本政策。

　　企业没有经过公开的法定程序而研制国家标准，推行做法混淆了公共产权和私有产权，那样做，不管是否有“黑箱”操作，都令人怀疑，是否以国家标准的名义来强迫全国市场为个别企业的利益服务。在任何法制建设和市场经济建设健全的国家，这种利益冲突的做法都是予以严格限制和严加制止的。无数事实证明，只有公开透明和公平竞争，才能使所有企业建立并保持信心，而相反做法才会严重挫伤信心，甚至可能导致市场混乱、官员腐败和失去民心。个别企业的利益和信心重要，还是全国企业和国家整体的利益和信心重要？少数企业的利益不能超越国家法规和政策，不能为了少数企业的利益而让整个国家和整个社会承担市场风险和政治风险。对那样的项目，不管投入多少、也不管是谁投入，都应该加以治理纠正。

　　报道提到的第三条分析说：“在大型跨国公司的游说下，美国政府对WAPI标准不惜大动干戈，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投石问路，试探中国寻求技术自主权的决心和底线。这一次的大获全胜，将为美国及相关国家今后继续打压中国标准战略的实施提供了最好的参考依据。”

　　这种分析颇有道听途说的味道。公布WAPI的时候，美国IBM等公司表明，只要是开放共享，就支持。WAPI不是开放共享的，自然，那些公司难以做出明确决定。就WAPI的操作过程看，且不说美国企业，就是中国本国的业内企业，有多少对那种不公开透明的做法是服气的呢？中国下定决心发展自己的信息技术（特别是核心技术），早已是公开的国策，用不着任何国家再做试探。美国政府从未质疑过中国发展自己的信息技术的决心。

　　笔者在撰写《推迟WAPI并非迁就美国》的时候，咨询过相关美国人员，其立场很明确：美国政府关心的是中国方面能否履行世贸组织成员国的责任，做到公用标准公开透明和公平对待所有企业；而作为公用国家标准的WAPI的推行，不是公开透明的、不是公平对待所有企业，因而不符合世贸组织成员国责任条款要求，美国政府请求中国方面予以澄清和解释。实际上，当时，美国IEEE等相关组织已经跟中国方面建立了直接对话关系，希望通过公开合作来解决相关的世界通用标准、地方标准和行业标准的各种问题。中国政府决定无限期推迟WAPI，并非是迁就美国，更不是动摇了发展自己的信息技术的决心，而是争取到了机会来纠正一个对己对人都不利的标准及其操作，也更是向世界市场表明，中国毫不含糊地履行它的世贸组织成员国的责任。

　　报道提到的第四条分析，则更是颇有道听途说的味道。它说：“报告直言，这不仅表现在国内相关企业缺乏相互之间的协调与默契，远不如韩国企业那样为了维护自己的WAPI标准而竭尽全力一致对外，而且表现在对技术标准的战略意义缺乏最基本的认识和理解。”

　　就无线通讯局域网设备而言，韩国的政府部门、行业组织和企业，都早已跟相关国家建立了对口关系，其中包括WAPI所涉及的802.1x系列。在建立自己的系列标准的时候，韩国并非是实行“竭尽全力一致对外”那种极端民族主义的做法，而是通过国际对口关系做充分的技术协商和政策协调，例如跟美国IEEE组织和欧盟国家的对口协商协调。实际上，IEEE早已在韩国设有分支机构、而韩国也早已跟美国IEEE总部建立了直接的全面合作关系。在技术方面，韩国明确指明，尽管它的系列标准仅适于本国，但它采用的技术内容完全符合国际市场通行的802.1x系列保护用户个人资料的要求，也是开放共享。在做法方面，韩国遵循了开放共享和公开透明的原则，所有参与研制者都经过法定程序而获得机会，评估内容和手段也是公开透明的。在国际座谈展览会等活动中，韩国代表带着产品技术内容与世界各国同业共享，感兴趣的人可以免费获得技术内容和评估内容。换句话说，韩国政府和行业组织通过公平竞争、公开透明和开放共享的途径来发展自己国家的相关技术标准，因而，它的相关标准的建立，不但使国内企业心服口服，而且，外国企业和政府也无从争议，从而得以顺利推广。

　　中国政府完全理解技术标准的战略意义，为此发布了一系列法规和政策，大力支持发展自己的核心技术及其标准的科研、生产和市场销售，甚至通过政府订购和税务优待等措施作为扶持政策。信息时代发展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全球性的开放共享。温总理提出的政策主张完全符合历史发展趋势和时代要求，也完全符合中国市场和世界市场的实际现状和发展方向。无限期推迟WAPI，为中国信息技术发展制定政策和标准的具体部门机构提供了一个反省的机会，也提供了一个认真梳理工作思路和工作框架的机会。就此而言，所谓对WAPI失败所做的“全面剖析”，似是而非，它所提供的分析，不是如何接受教训和把以后的工作做好，而是为利益冲突和政企混淆的做法辩护，为封闭道路、而不是为开放共享道路做辩护。这样走下去，不要说WAPI失败，还会有更多的标准建设可能要面临失败的命运。

　　新闻链接：

　　科技部全面剖析WAPI失败原因及中国标准战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