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邓小平百年诞辰系列报道　南方的怀念

　　1992年的早春，小平突然南下，让人惊喜。

　　话本不多的小平，这次却反复地讲，反复地说。情真意切，语重心长，斩钉截铁。如东方风来，卷起滚滚春潮，吹绿满园春色。

　　他是“不请自来”的。深圳特区成立后，小平只在1984年来过一次。此后，深圳多次邀请他再来指导工作，但小平一直没有来。但1992年，深圳还没来得及请，他就不打招呼自己来了。他是觉得非来不可了，所以一到就坐不住，开始看。

　　离开深圳时，小平还有一个令人难忘的回头嘱托。他刚走出几步，突然一回头，交代：“你们要搞快一点。”

　　从“不请自来”到“回头嘱托”，他是多么像爱着生命一样爱着经济特区。

　　【怀念】

　　小平斩钉截铁了结长期困扰特区的重大是非问题争论

　　改革不能像小脚女人

　　今年上半年，在参与撰写纪念小平专题片《永远的春天》解说词期间，记者采访了1992年全程陪同小平的原深圳市委书记李灏，请他解读小平南方谈话的台前幕后。

　　到了深圳，坐不住啊

　　［南方谈话］深圳发展这么快没有想到。深圳的建设成就，明确回答了那些有这样那样担心的人。特区姓“社”不姓“资”！

　　［李灏］小平斩钉截铁的论断，为长期困扰特区工作的重大是非问题的争论画上了句号。

　　深圳经济特区是小平亲自倡导建立的，倾注了他的智慧和心血。1992年之前，他只在1984年来过深圳。为了得到小平同志的教诲，也为了表达我们的敬意，我们每年都通过方式请他来深圳，但一直没能如愿。1992年我们还没来得及邀请，他就自己主动提出要到深圳看看，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惊喜。

　　1992年1月19日上午，小平乘专列一抵达深圳，稍事休息就要视察。他说，到了深圳，坐不住啊。我们赶紧调整日程，安排上午视察市容、新建的火车站和皇岗口岸。

　　在视察期间，小平看得非常仔细，详细询问有关情况。听着关于深圳的汇报，他频频点头，接着讲了斩钉截铁而意义深远的这番话。他还强调，改革的胆子要大一些，要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

　　由李光耀讲到赶超“四小龙”

　　［南方谈话］广东20年赶上亚洲“四小龙”，不仅经济要上去，廉政建设、社会秩序、社会风气也要搞好，两个文明建设都要超过他们，这才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李灏］1月20日，小平来到深圳国贸大厦，登上国贸大厦第53层的旋转餐厅，俯瞰深圳市区全貌。趁这个机会，我展开事先准备好的深圳总体规划图，比较系统地向小平同志汇报深圳的规划、建设和发展状况。我在汇报中谈到这些年接待了不少国家首脑级外宾，特别是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几次来过深圳，肯定了深圳和中国的改革开放。他还说，当了多年新加坡总理，培养了不少百万富翁，但他自己不能做百万富翁。

　　小平同志当即接过话题讲了这番话。他最后还说，新加坡的社会秩序算是好的，他们管得严，我们应当借鉴他们的经验，而且要比他们管得更好。

　　敢闯比不犯错误更重要

　　［南方谈话］首先考虑的是要敢闯，而不是首先考虑犯不犯错误。第二条是发现问题要赶快改正。

　　［李灏］1月23日是小平同志在深圳视察的最后一天。上午8时30分，车队出发。一路上我反复琢磨，小平同志今天就要离开深圳了，是不是还有一些大事需要向他汇报。经过一番思考后，我把几项重要工作向他作了汇报：一是调整产业结构，抓好高新技术产业；二是放开一线，管好二线，把深圳经济特区建成特别关税区；三是加强法制，依法治市，加强立法执法工作；四是推进农村城市化，把宝安县改为深圳市的三个行政区。

　　小平听后说，这些我都赞成，大胆地去干。每年领导要总结经验，对的就坚持，不对的赶快改，新问题出来抓紧解决。不断总结经验，至少不会犯大错误。

　　我接着说，您讲的非常重要，我们一定努力干。尽量少犯错误，不犯大错误。

　　我想这话按理也没错吧，但他听了很严肃地讲了这番话，实际上是对我委婉的批评，使我深受教育。

　　回头嘱托“要搞快一点”

　　［南方谈话］你们要搞快一点。

　　［李灏］送别小平的蛇口港码头到了。下车前，我对小平说，您这次来，深圳人民非常高兴，希望您不久再来，明年冬天来这儿过春节。小平下车后，与我们一一握手道别。在对我们作一番嘱咐后，他迈步向码头走去。这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景。小平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过身向我走来，响亮地说道：“你们要搞快一点。”这个镜头在电视中曾多次出现，引起很多人关注。

　　这句话是小平离开深圳前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看起来似乎有些偶然和随意，实际上是小平同志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这既是小平对深圳的嘱托，反映了对深圳的殷切期望，更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对加快全国改革开放步伐的全面要求。

　　【历史回响】

　　在国贸大厦俯瞰，被深圳发展景象打动

　　小平默许大家拍照

　　记者到深圳国贸大厦采访，公司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原来公司要全面转制，超过70％的国有股将整体退出。这栋伟人曾经视察过的高楼，又一次充当了“改革先锋”。

　　深圳国贸大厦有53层160米高，占地2万平方米，1986年落成，属于深圳物业发展(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当年的建设者在建到25层以上时，实现三天一层楼，成为“深圳速度”的象征。1992年1月20日上午，小平在顶层的旋转餐厅，俯瞰深圳市容，发表了“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的重要讲话。

　　公司副总经理查生明这些天来也成为新闻媒体追逐的焦点，因为他当年作为公司的人事部长和总办主任，专门负责协调接待小平。

　　查生明说，公司头一天接到非常“隆重正式”的接待通知，便猜到是小平要来。查生明便赶紧借了1.7万元，跑到街上买一套健伍音响，配两三盘磁带，准备录音。

　　第二天，小平一行来到，工作人员交待“不录音、不报道、不照像”，大家非常失望，查生明甚至有点难过，觉得健伍音响白买了。

　　小平登上了53楼的旋转餐厅，俯瞰远眺，一座座高楼鳞次栉比，老宝安城变得巴掌大，湮没在高楼大厦之中。特别是国贸大厦旁边的国商大厦，让小平顿生感慨。

　　1984年，小平视察深圳时，25层高的国商大厦是深圳较高的建筑，他曾站在大厦楼顶，看深圳市容，包括旁边正在抓紧建设的国贸大厦。8年后，国贸大厦直指云霄，国商大厦尽收眼底，两相对比，一下子就明白这些年深圳是以怎样的速度发展。

　　小平兴致很高，对深圳的发展非常满意。不知不觉中，闪光灯开始“咔嚓”，录音机的磁带开始转动，“三不”就这样突破了。

　　查生明回忆，突破“三不”不到几分钟，因为一看到小平满脸笑容，大家的胆子就大了起来，就开始拍照录音了，小平和身边工作人员也没有反对。

　　查生明说，小平一讲起改革开放，眼睛分外有神，思路特别清晰，思维非常敏捷，妙语警句发人深省。

　　小平说，改革开放的胆子要大一些，敢于实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

　　望着窗外日新月异的景象，小平强调，判断姓“社”姓“资”的标准，主要是“三个有利于”。

　　旋转餐厅继续转，小平越看越振奋，提出我们党的基本路线要管一百年，动摇不得。

　　【足迹】

　　深圳华侨城员工深情追忆

　　伟人与游人同乐，其乐融融

　　1992年视察广东期间，小平每到一处均发表重要讲话，唯有一处相对比较轻松，这就是深圳华侨城的民俗文化村和锦绣中华微缩景区。当时，小平在这里充分享受了游园的快乐。

　　12年后，当时参与接待的员工回忆了伟人与游人同乐的国泰民安景象。

　　小平指示园区对游人正常开放

　　记者首先寻找当时陪同小平游园的华侨城负责人马志民。他在外地休养，便通过工作人员交给记者一篇回忆文章。

　　那是1992年1月21日的上午，风和日丽。马志民回忆，在小平来到之前，园区按原先部署不对游客开放，对外也暂停售票。但小平知道后，指示不要影响其他人游园，还是正常开放。因此，在小平入园前又匆忙恢复售票。于是，小平到来时，园区内已有了很多游客。

　　上午9时50分，小平来到民俗文化村东大门广场。大家一得知消息，顿时沸腾起来了。广场上欢声雷动，鼓乐喧天，身穿鲜艳民族服装的各族男女青年，载歌载舞迎接小平同志的到来。

　　小平登上电瓶车，开始游览。车过“陕北窑洞”，一个马来西亚旅游团中的游客发现了坐在车上的邓小平，马上高叫起来：“邓小平，邓小平！”游客们蜂拥上前争相拍照，邓小平和卓琳向他们频频挥手。

　　马志民回忆，次日的香港报纸在显著位置上登出了小平坐在电瓶车上游园的照片。这张照片就是马来西亚旅游团中的一位游客拍下的。

　　车抵西藏布达拉宫景点，小平下车观看。他深情地说：“我到过全国很多地方，就是这里没有去过。”于是，他与家人在“布达拉宫”前照了一张全家福。众所周知，西藏是二野和平解放的，但可惜小平就是没有亲自去过。

　　马志民说，小平的到来，使民俗村和锦绣中华成为焦点。这一年两景区接待游客730万人次，是迄今为止游客最多的一年。

　　小平夸新疆姑娘辫子漂亮

　　当年在民俗村的维吾尔族村寨为小平表演节目的演员阿巴拜克日接受了记者的采访。阿巴原来是新疆喀会地区歌舞团的演员，1991年到华侨城民俗村履行3个月的演出合同。因为喜欢深圳“没有冬天”就留了下来。

　　阿巴说，民俗村中维吾尔族和藏族村寨接待任务较重，经常有外国元首来看表演，演员们的心理素质比较好，一般不会怯场。但是，一听说为小平表演，大家还是有些紧张，害怕为心目中非常崇敬的伟人表演出错。

　　小平来了，坐了下来。那慈祥的微笑，顿时让大家轻松下来。一共有23名演员上台表演，阿巴吹笛子，曲名《喀什塞那姆》。

　　小平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看得非常认真。女演员舞姿蹁跹，人在转，裙在旋，满头的辫子也跟着飞旋。小平高兴地鼓掌，说：“新疆姑娘的辫子多，而且漂亮。”人们也许记得小平曾经幽默地说过：“我是维吾尔族姑娘——辫子多。”

　　1992年小平在深圳

　　1月19日，小平乘专列抵达深圳。接着参观深圳市容，视察皇岗口岸。

　　1月20日，视察国贸大厦和深圳先科激光公司。

　　1月21日，视察华侨城的中国民俗文化村和锦绣中华微缩景区。

　　1月22日，在深圳仙湖植物园植树。

　　1月22日，会见深圳市几套班子负责人。

　　1月23日，离开深圳，赴珠海。

　　采访札记

　　“不请自来”与“回头嘱托”

　　1992年的早春，因为小平突然南下，成为给历史的一个惊喜。

　　话本不多的小平，这次却反复地讲，反复地说。情真意切，语重心长，斩钉截铁。如东方风来，卷起滚滚春潮，吹绿满园春色。

　　他这次到深圳是“不请自来”的。李灏回忆，深圳特区成立后，小平只在1984年来过一次。此后，深圳多次邀请他再来指导工作，但小平一直没有来。但1992年早春，深圳还没来得及请，他就不打招呼自己来了。他一定是觉得非来不可了。所以，88岁的小平一到深圳就“坐不住”，立刻开始视察。

　　小平为什么不请自来呢？他一定是觉得非来不可了。回顾当时，整个特区面临的舆论环境不太好。有人认为特区是国家用钱堆起来的，没什么大不了；有人揪住黄、赌、毒不放，说这是开放的结果；还有人说特区不再姓“社”，而改姓“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特区的同志压力很大。

　　小平总是在特区的关键时刻到来。1984年的那次视察，也是特区困难之际。当时，有人说特区全变了色，甚至将特区与旧社会的租界并提，帽子很多，每一顶扣下来，都可以压死人。

　　这时，小平来了，成为特区放开手脚、加快发展的主心骨。

　　1992年小平的到来，让经济特区乃至全国力辟冰谷，破浪前进，掀起新一轮发展高潮。

　　小平的不请自来，是对特区关怀备致，呵护有加。

　　那年春天，小平还有一个令人难忘的回头嘱托。那是他在离开深圳前，刚走出几步，突然一回头，对深圳的“当家人”李灏说：“你们要搞快一点。”多少年了，这个场面永远珍藏在特区人民的心里。

　　回头嘱托的无限深情和无限寄意，是那一年春天故事里的动人强音。经济特区和改革开放已经融入小平的生命深处。从“不请自来”到“回头嘱托”，他是多么像爱着生命一样爱着经济特区。

　　12年过去了，又是翻天巨变。当年小平登临的深圳最高楼国贸大厦，已成陪衬，一栋栋更高楼从旁边越过，直指云霄……

　　本版撰文　本报记者　段功伟

　　部分资料提供

　　理论电视片《永远的春天》摄制组

　　摄影　本报记者　梁伯权

　　图：

　　1992年1月，邓小平同志在深圳迎宾馆散步时和谢非等亲切交谈。

　　邓小平观看“发财树”时风趣地说：“我们都来摸一下，发个财。”

　　邓小平视察深圳先科激光公司。

　　邓小平在深圳国贸大厦。

　　1992年1月，邓小平和家人在深圳“锦绣中华”的布达拉宫微缩景区前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