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实力较弱的商业企业在与国外的企业打交道时，遇到的合同都是一种强制性合同，老百姓通常的说法叫做“霸王合同”。这些合同往往很简单，就是一两页纸。国内的企业往往认为像IBM这样的企业，其信誉、商业道德方面都是没有问题的，而这恰恰可能就是引发纠纷的根源

　　“一言难尽啊！”这是8月14日山东创意电脑公司总经理郑春华见到记者说的第一句话。4年来，因为与IBM的一场马拉松式的诉讼案，让他成了众多媒体关注的新闻人物，说起7月29日的诉讼以休庭告终以及这些年来自己诉讼的经历，沧桑和无奈写在这位50岁的中年人脸上。这场长达4年的诉讼案，至今也没有显示出何时结案的迹象。

　　告状四年举债百万

　　7月29日，山东创意诉IBM中国有限公司、上海爱必克微电子有限公司等5被告合同违约以及产品质量侵权案在济南市历下区法院再次开庭审理。但是，开庭不到10分钟即宣布休庭，原因是被告律师称未收到原告在法庭上所念的诉状。对于这一事件，虽然表面上是程序出错，但业内人士表示不排除被告律师运用诉讼技巧的可能，因为此举可以导致案件的审理延期。而对此，郑春华已经显得相当平静：论实力，我一个小民企无法与IBM相提并论，而被告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采取“拖死你”的战术，这在诉讼案件中也不罕见，但是无论如何我会把官司打下去，直到胜诉的那一天。

　　对于外人来说，想弄明白案件的过程并非易事：整个案件实在太复杂了。郑春华说，4年来，这个案子光开庭就有20次左右，而他最多的一次，曾经将包括IBM中国公司、长春蓝快等7个被告一起告上了法庭。

　　通过与郑春华交谈，记者掌握了事件大致的脉络：郑春华的山东创意电脑公司是IBM中国公司下属的经销商。1999年3月，山东银座商城进行了一次购买商业收款机的公开招标，山东创意电脑公司与IBM产品总分销商上海爱必克公司等组成团队参加了竞标，最终IBM产品中标。作为IBM中国公司在山东的二级经销商，山东创意电脑公司和山东银座签订了购买合同。然而，不久以后，银座广场就发现IBM商业收款机的磁卡读写器无法正常使用，因为这批刷卡机的故障问题，让郑春华陷入了夹缝当中：IBM品牌POS机质量问题致使下家拒绝支付山东创意货款，而上家因货款未还也把山东创意告上法庭。不仅如此，山东创意在对售出的POS机维修、升级及完善系列售后服务耗费巨资后却被告知：山东创意没有售后服务权。为了追回IBM因为售后服务和产品质量问题给自己造成的损失，山东创意电脑公司开始了漫长的诉讼。记者了解到，造成双方纠纷的焦点在于：IBM中国公司作为投资性公司，不能在中国进行产品“销售”，而是由其在中国设立的总分销商和二级经销商销售其产品。在IBM和山东创意电脑公司中标银座的项目之后，银座方面的有关负责人提出与IBM的负责人见面，直接洽谈有关情况。在二者达成购买协议以后，IBM中国公司却不能在协议上签字，只能由山东创意电脑公司和银座签订协议，就这一项目，山东创意电脑公司与IBM中国公司没有详细的书面协议，而是按照双方当初签订的合作协议执行。当销售给银座的POS机出现质量问题时，山东创意电脑公司发现，

　　IBM中国公司与银座洽谈时的承诺无法兑现，“这是经销商与客户之间的问题。”而由于就这一项目没有具体的书面协议，给后来的诉讼和取证带来了不少麻烦。

　　据记者了解，到目前为止，山东创意电脑公司已经还清了IBM80万元的货款，但是因为4年的诉讼至今没有一个真正的结论，山东创意公司欠IBM的违约金高达140余万元，只要郑春华没有胜诉，这个数字就每天都在增加。

　　案子还会拖多久

　　4年了，郑春华几次当原告，也几次被推上被告席，如今已经被耗得一贫如洗。由于忙于诉讼，郑春华的山东创意电脑公司已经无法正常运营，他的办公室也已经从“济南市历下区山大南路157号”搬到了自己的家里，当初的20名员工现在只剩了3个,而这3个员工现在的任务就是与郑春华一起整理诉讼的材料。“我们公司已经由电脑公司变成诉讼公司了。”郑春华无奈地说，“一方面是我们根本没有精力和资金去经营公司；另一方面，我们没法经营，只要我们账面上有钱，马上就会被IBM划走了，因为我们‘拖欠’IBM的货款，法院会强制执行。”不仅如此，记者了解到，2003年10月12日，济南市中级人民法院（2003）济民终字第283号判决山东创意在“售后服务合同纠纷”一案中胜诉，被告赔付的款项也被直接打到了IBM的的账上冲抵了货款。

　　现在，案件变得越来越复杂，牵涉的方面越来越多。由一开始的“郑春华状告IBM产品质量问题”到庭外调解；到后来的另案起诉，把售后服务合同纠纷和产品质量问题分开起诉；售后服务合同纠纷以山东创意公司胜诉结案以后，案件又变成了产品质量问题和拖欠货款问题两个案子。谁应该为产品的质量问题负责，是零部件的供应商，还是组装厂？谁应该负责售后服务，是IBM指定的售后服务商还是山东创意电脑公司？错综复杂的案件当中，只要是当初被郑春华告上法庭的7个与该案有关的被告当中，有一个发生任何一点变化，郑春华都有可能要重新搜集证据。更为严重的是，这将有可能导致案件被继续拖延下去。

　　“在证据方面，我们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郑春华说，他把山东省和国家质检部门出具的检测报告拿给记者看：2000年11月8日，山东省电子产品监督检验所出具了受检IBMPOS机的《检验报告》，结论为：“刷卡器工作不正常”，判定受检的34台由IBM提供零部件、在天津组装的IBM品牌商业收款机为故障机；国家电子计算机质量监督检验中心的结论则为：2台受检机的主板设计或生产工艺存在问题。

　　“现在的两个案子，只要‘产品质量问题’这一个案子结了，我们胜诉的话，另外一个案子就迎刃而解了———你的产品质量有问题，我为什么要给你货款，还要赔偿违约金？”现在郑春华担心的不是证据问题，而是这个案子还会拖多久。

　　据了解，山东创意向五被告提出的索赔金额高达1200余万元。为了支持自己的诉求，原告方向法院提交了172份证据。但是7月29日开庭，被告方未提交任何证据。

　　引发纠纷的根源

　　引发这场纠纷的根源令人关注：IBM中国公司的律师认为，在本案涉及的商业运作中，IBM中国公司只是协助IBM投资的生产型企业及包括原告在内的经销商销售而已，从未也不可能与最终用户形成任何合同关系；原告忽视了IBM中国公司作为投资性公司的法律特征，混淆了企业法人股东之间的法律关系及行为后果，错误地理解与认识了IBMPOS产品的整个商业运作过程。因此，IBM中国公司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郑春华说，IBM中国公司反复强调的一点就是自己只是在“营销”，而没有“销售”。其实，任何一家企业，只要不是咨询性、广告性等商业行为（没有有形标的物的转移），只要是有有形标的物转移的商业行为，不管是称为“销售”还是“营销”，本质都是买卖行为。只要以此来对照，就不难发现IBM中国公司是IBM产品真正的生产、销售和服务提供者。郑春华同时认为，像国内实力比较弱的商业企业，在与国外的企业打交道的时候，遇到的合同都是一种强制性的合同，即格式合同，老百姓通常的说法叫做“霸王合同”。这些销售合同、合作合同往往很简单，就是一两页纸，而国内的企业往往认为像IBM这样的企业，其信誉、商业道德方面都是没有问题的，而这种做法可能恰恰就是引发纠纷的根源。

　　公司无法经营、又整日奔波于这个案子的郑春华身心俱疲。7月29日休庭以后，曾经有人去劝他，“调解吧，给你200万……”结果被郑春华断然拒绝。“在我这样的境遇下，200万可以让我衣食无忧，但是如果我答应调解，那么我这4年来的努力都白费了。”

　　郑春华给记者的名片印的是“副教授”，他在下海经商之前是一位大学教师。他戏称自己现在还是一个学者，只不过研究方向从考古变成了经济、法律了。在7月29日的法庭上，郑春华没有聘请律师让很多人感到很意外。郑春华说，一方面，聘请律师所需要的费用现在对于我来说是非常昂贵的；另外，这4年我一直在与法律打交道，比一个专业的律师也差不到哪里去。

　　郑春华十分清楚，一旦他们最终胜诉，所产生的影响将是非常大的。正因如此，他所面临的困难和阻力也是别人无法想象的。“我一定会继续打下去，当我胜诉的那一天，我会将整个过程和我所经历、知道的一切公之于众，这或许会对中国的企业、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小民企怎样和跨国公司打交道有所帮助。”杨学萍济南报道责任编辑：屠筱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