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上，就他没跟人交换名片，但是看他总不时地附在罗老耳边说些什么，而罗老总一边细嚼慢咽一边侧头听取，脸上偶尔还泛出微笑，我就断定他是罗老的秘书。

　　又一回，他恰巧坐在我身边，我就问：“罗老好吧？今儿怎么没来？”他笑嘻嘻地望着我点头，反问：“你们公司那档事儿，总算摆平了吧？”看来他对我们公司的情况门儿清，我也不知他指的哪档子事，事关公司机密，不便跟他就此对话，好在这时第一道热菜上了桌，他倒先转换话题，打个手势：“您先用！”

　　还一次，是个大型的酒会，在多功能厅里，服务员用托盘送来酒水，我挑了杯红酒，一位跟我们公司业务来往极多的王先生走近我，他喝的是西柚汁，跟我交谈起来，他提到一桩为难的事，我就说：“为什么不求求罗老呢？”他叹气：“够不着啊！”我恰好瞥见那边人丛里出现了那张熟脸，就跟他指点着说：“那不是罗老秘书吗？赶紧去找他说说吧！”他连问几声：“哪儿？哪位？”我就又指：“就在摆自助餐开胃小吃的桌子头上，旁边还有个红衣女郎，你赶快去跟他认识！”他认准了，撇撇嘴说：“你开哪门子玩笑！他呀，哪儿是罗老秘书！我总见着他，他是个娱记！”我不信：“娱记？那怎么跟演艺圈娱乐界了无关系的饭局上，也有他？”王先生懒得跟我再说什么，寒暄几句就找别人去了。

　　我过去找那娱记，他见我走近，主动跟我点头，还没等我开口，他先跟身边那位红衣女郎介绍我，说准我们那公司的名称倒也不难，我那怪姓他居然记住并报了出来，真好记性！又这样把他身边的女郎介绍给我：“您能想起来吗？最近荧屏上频频亮相的新秀……”干我们这一行的哪有工夫看肥皂剧？只好含笑招呼，那女郎只抿嘴笑，熟脸娱记就跟我建议：“这儿的开胃小吃有鱼子酱，比?菖?菖饭店同样标准的强多了，您赶紧换香槟酒……”说着他已身体力行，去向鱼子酱进攻。

　　在一个大的活动中心里，常常是同一时间有几处多功能厅同时举办不同的活动。那天我去参加其中一个，先经过另一活动的签到处，只见那熟脸正签完到，跟穿花旗袍的服务小姐打趣着，一边领取装赠品的提兜，仔细观察，此前他手里已经有另一种提兜了，大概是另一层另一活动发给的，我不由得驻足细看那立着的大牌子，上头写着里面活动的内容，是一个跟新型机械设备有关的研讨会，这样的“娱乐”会邀请他这样的“记者”吗？那熟脸大概从眼睛余光里扫见了我，很快离开转过走廊，是有意回避我吧。

　　我们那个活动也搞签到也发东西，而且发的提兜里也约定俗成地搁个信封，里面装有300元车马费。进到会场，整个活动期间里，我不时四面张望，看那“娱记”是否出现，没有，看来，他惟独对我们这个活动不感冒。

　　我们活动结束后，大多数人散去，少数人事前就有约定，出这活动中心，分乘小车到城市另一边的一家特色餐馆聚餐。

　　在那特色餐馆里，主办者包了一个豪华装修的大单间，里面可容纳两桌。大家先一番揖让调侃，其实这也是商业利益磨合的一个环节，然后就座进餐，我坐在这边桌，那边桌忽然发现椅子餐具准备不够，服务员在赶紧补救，我朝那边望去，咦，怎么，他来了！就是那张熟脸，那既不是罗老秘书，也并非什么“娱记”的主儿，竟大摇大摆地落座在加座上，使那边原来的“十仙”成了“十一怪”。我忙问左右：“您知道那刚来的是谁吗？”一个说大概是老总特约的吧，一个说反正又不要我们自己掏腰包，多一个少一个你计较什么？开吃以后，我到底意难平，干脆趁下座到首位给老总进酒的机会，指着那边那主儿问：“老总，您请的？敢问何方食圣？”老总没朝那边抬眼，大概也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只拿起替代白酒的矿泉水，冲我敷衍地笑笑，又捶捶膝盖说：“没福气没福气啊，你们吃吧你们吃吧……”老总自从年初得了痛风以后，宴席上绝大多数菜都不能吃，每回都是特为他准备一尾清蒸鱼、一份英国式煮蛋和一盘清炒芦笋。

　　这回我真想把那主儿的身份弄个玻璃般透明，我就爽性拿着酒杯，朝那桌走去，也不管那桌的同事、关系户怎么抢着招呼我，直奔那主儿跟前，没想到他见我去了，飞快起身，端起酒杯，大声呼出我的姓，连带叫出我的职务，仿佛我俩不仅是同事或者合作者，更是兄弟、发小，先声夺人地指责我：“像话吗？拿这么半杯子就想把我打发了？”立刻就有好事者夺过我的酒杯将其斟满，他又怪叫：“慢着慢着，他那半杯要是雪碧呢？”遂硬要我跟他交换酒杯，全席哄然叫妙，都嚷“一口尽”。

　　我们全仰脖干了，这时我大声问他：“你究竟是谁？你凭什么到处骗吃骗喝？”

　　没人认真听取我的话音，他呢，姿态优美地站着拈了一口菜到嘴里，嚼两下，啐一口，做了个鬼脸，大声抗议：“他妈的！这叫什么‘佛跳墙’？纯粹一个‘佛跳井’！”

　　连老总那边全听见，全笑了，笑声里，小姐端进来一个大托盘，里面是分成小盅的鲍翅白参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