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文字

　　苏七七(文学博士生)

　　雍容说她“ID”的来历，原来是一首北朝民歌：“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这个形象很辣妹，想雍容用这个名字在网上砸砖时，多半也能“左砸右砸必叠双”，神气得很。不过一个新ID变成一个资深老ID时，ID气质也会有所变化，我在网上遇到雍容时，她已经很“雍容暇豫，娱志方外”了，褰裙逐马的战果一收编，成了一本《采采女色》。

　　《采采女色》的主体部分，是“古典文学评论”，评《红楼梦》、评《金瓶梅》，评《聊斋》，这些书是众人大都看过的，要评论得“服众”，一则要尖新醒目，二则这个尖新醒目，要让人恍然会心。她的《聊斋四题》里有一则说《封三娘》，在经典才子佳人的规定情境和熟滥套路中，体会出范十一娘与封三娘之间的同性之爱，在套路中看出反讽，并对动摇了的“才子”形象进行剖析，——既见得出对文本的熟稔，又见得出目光的敏慧通透。“它被巧妙地隐藏在一个又一个我们熟知的‘套子’里，以至于我们很容易将封三娘看作范十一娘与孟安仁的爱情守护神；它是歌颂男女婚姻自由，反对门当户对的势利观念的，等等。在当时和今天都能受到欢迎。”这样的评语，读着觉得又朴素、又深入。

　　因此我看雍容的文章的好处，第一因为她的锐气，第二因为她的静气。在她的文辞之间，是常有倔强之色的，读的多是古代小说，评的多是小说中的女性，但却不是走“温柔敦厚、哀而不怨”的路子，而时常有尖锐的反思与反诘。她的“女性主义”的思想倾向，不是从理论中来，而是直接地来自阅读，来自生活，及此二者的互相参照。因此读她的文章，常觉得她抱着一本书读，却直读到里头去替人物“打抱不平”了，这里头的热情和诚恳使她的文章有亲和力、感染力，愿意跟着看她的帖子，和她一起去“打抱不平”。

　　但雍容的锐气绝不让她剑走偏锋，她的态度是特别正大和宽大的，存着平常心去体贴人情。在《陈云栖》中，女道士云栖几经离乱嫁给了真生，婚后遇到流落江湖的当年姐妹云眠，请她亦嫁真生。这里头，强调的倒不是爱情，而是云栖云眠之间的姐妹之情，而云眠愿嫁真生，不因为爱他，而是“禅心匪为春心腻，女子生而愿有家”。这是一个非常现实主义的故事，但在现实的缝隙里，人能够寻找到的人生与人性的美好有着温柔的光辉——不管最终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出现。“她从来没有得到‘家’的温暖，没有得到‘人’的身份，于是这一点关怀就让她恋恋不去。”雍容层层而下的评点，不像是道理，倒像是姐妹间几句知心话。

　　不能说雍容的文章就有多么好，但她一点都不“讨好”，这一点真是好。她的锐气与静气承着古典文学文化的一脉“剑气箫心”而来，但在现代社会中，没有变得矫情做作，依然有着清新的生气。我若是说在雍容身上有着“诗礼之国”的余韵，好像把话说得重了，但是她确实得礼之正，得诗之慧，在细致的感受力中保持着一种坚定平衡。看过《采采女色》，我喜欢这些文章，更喜欢写文章的这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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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采女色》，雍容著，海南出版社2004年8月版，2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