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责——高校自主招生腐败(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8月24日14:53 金羊网-羊城晚报

　　文/本报记者　谢孝国　张齐　许琛　实习生　刘蓉　图/本报记者　侯恕望

　　高校享有部分自主招生权后，却没有建立起严格的监督机制，给了某些“能人”逐利的空间

　　继去年全国22所高校拥有5%的自主招生权后，今年享有自主招生权的高校又扩大到28所。

　　就在人们展望未来中国大陆高招将逐渐走向各高校自主招生的方向时，不曾想曝出的“北航”、西安科技大学等招生黑幕，却让人质疑：以扩大自主招生权等为主要内容的高招改革会不会因此止步？中国高招改革的重点在哪？能不能完全以美国等招生模式为改革方向？……

　　一位江西“托儿”的生意经

　　昨日，一位江西知情者向记者透露了湖北、河南等省部分高校在江西招生的小秘密。

　　知情人说，早在高考开始之前，一位武汉的朋友打电话找到他，要他负责江西地区的招生，招生的对象是那些分数还过得去，但离自己的理想大学还有点差距的考生。6月底，高考分数一出，他们便开始在江西各地忙碌起来。据他了解，许多学校的校方对开辟这条“原则之内”的财路是知情的，招生办实际上是最高“上线”，对每一个招生名额定好价钱，再把名额分配下去，“下线”卖出去多少价钱不管，“下线”再把名额分给“下下线”……卖到后来，一个名校的名额可以卖到高达十万元之巨，但因“下线”、“下下线”人数众多，每成功招一人，他只能拿到2000到5000元不等的钱。从考生这方面来说，相同分数的考生进入同一所大学，花的钱相差很大，这取决于考生是从第几层“下线”手中买来通知书。

　　那些声望高的名校，价钱贵，做法也谨慎得多。曾有几名连重点线都过不了的考生找到他，想上武汉一所著名的综合性名牌大学，他一口回绝，因为各方利益参与者都绑在一条利益链上，招来的考生分数相差太离谱，一旦出事，谁都吃不了兜着走。对于“符合条件”的考生，他们则不遗余力地挖掘。有一次，他了解到江西某县一名考生分数过了重点线，离武汉一所综合性名校分数线还差17分，便立即赶了几十里山路来到考生家，找到考生家长，按当时的时价提出十万元的入学费，家长满口答应。但由于该考生第一志愿没填这所大学，给具体操作带来很大麻烦，毕竟谁都怕出事，最后只好作罢，该生按正常分数去了西南地区一所高校。他说，如果考生第一志愿填的是武汉这所大学，通过正常渠道很容易成交。

　　一些名校因为种种顾虑不敢做得太离谱，但不意味着他们对这一块利益毫无作为，他们开办的各种形式的分校成了这个方向新的利益增长点，这些分校往往办学条件和师资都达不到总部的水平，录取是按普通院校分数进行的，但在不知情的人听起来，却又足够响亮，于是这一块成了他们重点推荐的项目，市场效果也颇为显著。

　　挖掘这块利益的不光有名校，一些普通院校的本专科同样吸引那些想上一个台阶的考生，价钱当然要低得多。按去年的价钱，不够线的考生进入赣西一所新兴学校本科，价格是两万元。

　　据这位知情者介绍，军校的名额很受欢迎。由于军校学生享受比普通院校更好的待遇，毕业以后在部队升迁也快，所以军校名额很贵。河南某军校一个名额在江西开价15万元，也有许多人问津。和地方名校一样，军校在卖名额时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军籍的，操作起来要谨慎得多；另一种是没有军籍的，条件宽松许多，但感兴趣的考生并不多。

　　至于民办高校，本来就是市场的产物，里面的交易更加活跃。但正因为本来就是市场的产物，所以引起争议反倒很少。

图片：网上远程录取缩小权力寻租空间。

图片：实行网上公开公正录取，断了一部分人的发财路。

　　“能人”指点转档终获成功

　　比起众多找上招生中介而上当受骗的，小陈（化名）算是幸运的了。

　　茂名考生小陈的家长因为不知道小陈能不能被录取，早在高考前一个月就为孩子打探门路。经过层层关系，终于找到了一位“神通广大”的“能人”，这个人还跟小陈家有点拖泥带水的亲戚关系。该亲戚在高考招生圈子里已经混了七八年了，还有工作性质的关系，和各院校的招办人员关系都非常密切。小陈的家人从旁人口中得知，每年高考来临，这位“能人”都会为家乡的考生出点力，几乎没让家长们失望过，自然而然赚个盆满钵满。所以，小陈与其家长深信不疑，在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信心十足地报考了省内最好的一所大学。

　　“如今，广东实行的是互联网上录取，只能在学校录取分数线内降低50分的情况下钻空子录取，50分的分差名额是学校领导的内部指标，学校内部开证明，教育部门证明后就能录取。所以第一志愿一定要报准，其他的事情由我来解决。”亲戚向小陈家许诺，并要去了身份证和准考证复印件。

　　高考放榜了，小陈的成绩高达700分，小陈的家长也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样的分数连一笔人情费也可以省了。谁知道，几天后，“能人”一个电话打来，询问小陈在提前批是不是报考了省内另一所学校，小陈承认了。“能人”说小陈既然第一批填报了省内最好的大学，就不应该再填上提前批，如今小陈已被提前批的学校录取了。无奈之下，小陈家只好再次央求“能人”帮忙。能人说：“请学校提档难，要学校退档更难啊！”小陈家只好向“能人”百般示好，表示事成之后必定重酬。

　　数天之后，小陈家已心急如焚，“能人”打来电话告知，这次的程序错综复杂，靠着他长年积累下来的关系网终于让小陈家如愿了。首先，必须先从已录取小陈的高校招生办将学生档案取出；其次，还要打通省招生办的关系，将小陈的档案再送回去；最后，等小陈第一批报考的高校来录。而且这个事情还必须在几天内完成，否则错过了录取时机，小陈就要落到第二批高校手里了。

　　听完这一通话，小陈家暗自庆幸，随后重酬能人，果然如愿以偿，小陈终于上了省内最好的学校。

图片：每年都有人大代表监督录取工作。

　　美国取来的经为何念歪了

　　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黄明喜副教授介绍说，中国高校自主招生的尝试其实是受美国的启发。美国的高招主要是自主招生，因为他们的高校资源丰富，全国高校有3000多所，而重点高校就有1000多所，因此其高校招生人数与报考人数相比，大学显得供过于求，因此他们采取宽进严出的办法，分数线是一方面，更注重对考生综合素质的认定，分析其性格、心理，以达到个性化的教育。

　　显然，这在中国行不通。中国的高校经过这几年合并后还剩1300多所，而每年报考的人数却远远超过全部高校所能承载的数量，因此，中国的高校只能是严进。现在一些重点高校搞自主招生试点，就是希望能多方面挖掘考生除考分以外的优点和个性，但在实施过程中却不如想象中那么好。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生导师陶东风教授也认为，中国现行的高招体制有所进步，即让一些重点大学拥有5%的自主招生名额，这个变化的主观动机是好的，但它收到的客观效果却并不尽如人意，在自主招生过程中出现腐败，一些人在“特长”、“定向”、“调剂”中大做文章。

　　陶教授称，与美国相比，美国高招的自主性更强，他们在高招前有一个统一的考试，但考试分数对录取没有硬性的约束，只要分数别太低就行。他们主要看中面试和作文。这就对考官的素质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必须在面试和阅卷中本着公平公正的态度，而他们也真是这么做的。因为美国的信息系统很完备，一个考官如果在这中间做了手脚，那么他的档案上将会记录这个污点，今后无论他走到哪找工作，这个污点都将伴随他并阻挠他找工作，这个代价是很大的。而这种高的代价在中国几乎是不存在的。

　　公开招生信息是第一步

　　但要将目前我国大陆高招中已实施的一些“高招自主权”取消掉，也不现实，有专家称高招改革方向是扩大高校招生自主权并没有错，关键是有了自主权后，如何杜绝或抑制因此而产生的高招腐败。

　　陶东风教授称，现在中国高招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即“一管就死，一放就乱”。如果严格按照高考录取线来招生，势必会将一些一时发挥失常的人才拒之门外；而赋予高校一定的招生自主权又极易滋生高招腐败。

　　比如调档比例。目前高招中各校都有一个最低调档线，地方招办要按招生学校实际录取人数120%的比例由高分到低分向招生学校提供考生档案，使招生者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发挥灵活性。这个“灵活性”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招生人员的自主性，本来无可厚非。但是，在缺乏有效监督机制、招生人员的道德自律又极差的情况下，提档范围的扩大必然伴随着腐败的扩大。许多考生家长通过各种关系直接或间接找到相关的领导或招生人员，告知其子女的成绩、考号等资料。只要这个考生被提档(哪怕是最后一名)，招生老师就有权力将其录取。当然，名义上是说这个考生有某某方面的“长处”，而所谓的“长处”不会公之于众。去年经教育部批准的22所试点高校对自主招生都非常重视，成立了专家组对所考察的学生集体研究并进行公示。结果是22所高校在全国考察9200余名考生，最后仅录取1776名。

　　可以这么说：凡是有灵活性的地方就有自主性，而凡有自主性的地方就有权力的介入，就易滋生腐败。

　　因此，他认为，这种腐败现象形成的原因是监督体制不健全。现行对高招单位的监督只是来自其单位、上级等内部监督，这种监督效果一般不大。他认为，利益相互冲突的群体才能相互监督，因此，需要社会来监督，需要参加高考的人、相关人一起来监督。现在所存在的问题并不是这些人不想监督，而是他们无法监督，即他们所获得的高招信息太少，根本不知从何监督。要健全监督体制就必须让信息公开，如招生人数、招生方式、所有分数线、一些考生加分项的公开等等。面对人们的质疑，高招部门也必须积极回应。信息公开的难度并不来自技术层面，而来自信息垄断者因利益分配而产生的阻碍。

　　说到底需完善招生立法

　　其实，现阶段我国也有相关的法律及规定对高招等行为进行规范，但为何还有胆大妄为者铤而走险？

　　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黄明喜副教授认为，首先，我国的教育立法欠缺，像考试法在中国就没有，只有一些非常宏观的教育法律法规，而这些在欧美一些国家是非常细致和完善的。这样一旦曝出高招“黑幕交易”，就会出现谁来查处、按何程序、依何法规、如何惩处等一系列法规及执法主体缺位现象。如果国家的相关规定明确且具有操作性，那高招录取就可能不会有太多的“潜规则”横行。

　　其次，个人道德机制和社会信用机制的建立问题。陶东风教授说，美国有很强的规则意识，遵纪守法已经成为公民的习惯，一旦在招生中发现“暗箱操作”，学校和个人的ID(身份)就会蒙上阴影，所以谁都不会去冒这个险。退一万步，即便招生主任一不小心挑走了眼，学生不符合要求，美国高校也有比较灵活的淘汰机制。而我们在放开高校招生的自主权同时，却缺乏行之有效的个人和社会组织信用机制的约束。当高校或个人在招生中为寻私利铤而走险时，在现行信用体制不健全的情况下，利益获取远远大于信用损失，高招腐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因此，有不少专家认为，目前在进行高招制度改革的同时，与此配套的高招信息披露体系、监督体制及违规处罚细则也应相应建立。

　　高招留有五大空子

　　一位了解高考招生工作的知情人透露，不法人员在高考招生工作中有五大空子可钻———

　　保送生资格成香饽饽

　　自主招收保送生的对象为应届高中毕业生，程序是先由中学推荐，然后高校从德智体几方面对考生综合考察后进行公示。被推荐考生必须参加当年高考，分数必须达到重点分数线，并经省、自治区、直辖市招办审核备案，录取结果公开。

　　但是有些人却在保送生的资格上做手脚。据知情人透露，由于国家二级以上运动员都可以在高考成绩中加分，成都就一下子冒出来好几百名二级运动员。

　　定向就业招生有利图

　　国家安排定向就业招生计划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一些艰苦地区、行业和军工等高层次人才的需求问题，由用人单位和有关高校签订就业协议，经批准列入当年的招生计划。其特点主要是定向就业，而不是定向招生。这本来是一项好政策。但是，据报道，由于定向就业招生可以在学校调档线下20分以内、当批录取分数线上录取，一些不法分子和中介机构就想钻空子，并借机向考生收取所谓的“定向费”，有的高达数万元之多。

　　调档阶段易滋生腐败

　　目前，在高考招生中，当地招办要按招生学校实际录取人数120％的比例由高分到低分的顺序向招生学校提供考生档案，使高校能够在一定范围内选择更合适的生源，但却使不法分子有机可乘。有的考生通过关系找到招生老师，告知其考号。只要这个考生被提档，招生老师就有权力将其录取。

　　调剂阶段有逐利空间

　　每年高校招生录取工作都有调剂阶段，目的是让尽可能多的达到录取分数线的考生不因填报志愿失误而失学。各高校在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调剂计划都应有严密的操作规程。但是，有个别招生人员钻了调剂的空子。

　　高招结束乘机搞补录

　　在高招工作“尘埃落定”的时候，还会有一些考生被“补录”进来。“补录”是指所有的高招工作完全结束以后，一些考生再通过关系进入正规的高校，并成为正式的学生。这种情况非常少，但是也要警惕。因为在招生期间，社会、考生和媒体都在关注招生的公平性；招生结束后，社会已经不那么关注这些事了，就有一些人利用各种关系将考生“补录”进来。（据《法制晚报》）

　　（金陵／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