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下士

　　家居京城，得近中华文物荟萃之福地，随时有造谒瞻仰凭吊之便，实乃快事。

　　几年前，一座名为“郡王府”的古建筑落在笔者居家附近的公园一侧，石狮两立，门庭宏阔，内中雕梁画栋，幽曲回叠，几掩几进，煞是雅致气派；周围又建起甚大的休闲广场，绿地茵茵，花木扶疏，更兼小桥、流水、喷泉，与“郡王府”的古色古香相映成趣，弄出一番很有文化韵致的好景观！只是这座“郡王府”是何来历？属京城诸多遗存“王府”中的哪一个？笔者几次打听不得，“郡王府”也未有任何题注，便私下揣度：它可能会是一个以介绍京城诸多郡王府历史为主题的文物展览机构吧？不承想，这“郡王府”建成不久，人进人出，酒香肉香，竟是个地道的“酒肉之府”，与历史文化断无干系，真是大煞风景！想来心下郁闷……

　　忽一日，与朋友聚，说起这“郡王府”，倒听他道出一段原委：这“郡王府”原在西城锦什仿街东侧旧赵登禹路，名为“顺承郡王府”，清代顺治初年建，第一位主人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曾孙勒克珲，为清朝开国“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第二位主人是民国进驻北京的张作霖，“郡王府”换称“大帅府”，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也在此居住数年。新中国建立后这里变成办公用所，几年前因要建会议大楼，故将这“郡王府”原样迁建出去。朋友说，迁建比拆了还算幸事，只是如今它成了“没来历”的酒肉场，直如拆了一样。将这种颇有文物价值的地方办成酒店，可能不无“雅兴”，不过它被迁建保留下来，当初绝非出于“它是办酒店的好地方”的考虑吧……

　　“王府”迁建成了酒店，文物变成一具没了历史文化灵魂的躯壳，想必非迁建决策者们的初衷。然而它的文物价值如今被大打折扣至此，恐怕与作出将它迁建决策时就没把它当回事儿也不无关系。据说当时有多位老专家不同意迁建顺承郡王府，认为建会议大楼完全可以另择一处，且顺承郡王府是上了文物保护规划的，动它也要走走法律程序吧？可叹这些老专家的意见在有些人那里轻若鸿毛，一拍板就决定把个几百年历史的“王府”搬了，只在须臾之间……

　　决策若此，何等快意！然而这决策的快，得来的未必是决策效果的好。在中国历史数千年浩荡长河中，诸如这小小顺承郡王府及所牵连的人、事、物只是一滴一珠，然而历史存在可为代代后人无穷追索、发现、认知、缅怀所具有的无限文化价值，恰在这一滴一珠的接续、勾连、积蕴、化成，从而展现其恢宏、精深和完整；而历史文化的点滴流失和湮灭，都是对它完整图景的一种破坏。“郡王府”成了酒肉场，是保护了历史文化，还是有损历史文化？这是“决策快”留下的问题。倘若当初循行决策民主化的要求，这类问题是留不下的。决策民主化的“慢”，肯定更有智慧更有文化，比一人或几人“一拍脑袋”的“快”，也更有真正意义的效率，至少不会让保护文物的行为沦为办酒店的下场……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08月25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