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逊

　　文天祥是宋末抗元名臣，后被元军所俘。元军统帅、丞相以至元世祖再三劝降，文天祥不屈，被囚于一土牢。土牢环境恶劣：雨天满地水，浮动床几，是水气；水退后泥浆蒸沤翻腾，是土气；晴天暴热，密不通风，是日气；房檐下置锅做饭，助长炎热，是火气；还有霉变腐烂的陈粮散发的米气，多人拥挤一室腥臊污垢形成的人气，屎尿、腐鼠、死尸的秽气。七气相袭，一般人难以支持，而文天祥以羸弱之躯坚持两年而无恙。他自己说靠的是平时所养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于是作《正气歌》以明志。

　　《正气歌》讲述了历代为正义而奋斗，坚守气节、舍生取义的志士十余人的事迹。这十余人的具体事迹虽然不同，却都体现出一种浩然之气。他们重道义、讲气节，把正义和人格看得重于生命；他们把个人的追求与国家、民族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甚至不惜为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而献身；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追求，在危难关头他们表现出义无返顾、视死如归、气吞山河、压倒一切的大无畏精神。

　　这种浩然之气在历代的仁人志士身上代代相传，形成了中华民族重要的历史传统。正如一位学者所说：“一部四千年中国史，正是一部浩气长存，正气磅礴的中国史，不断有正气人物、正气故事。故使中国屡仆屡起，屹然常在。”文天祥的《正气歌》历数先贤事迹，是从传统中汲取力量，激励自己；而他自己也成为这个传统发展中的一环，这个传统通过他和他的《正气歌》得到继承和发扬。

　　浩然之气一语源于孟子“善养吾浩然之气”，代表着古人修养的最高要求。文天祥慷慨就义后，人们发现，在他的腰带上写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文天祥的坚贞不屈、英勇就义，是他毕生学习修养的结果；一生的学习、追求，在国破被俘的生死关头，表现为坚贞不屈、视死如归、战胜一切的浩然之气。

　　文天祥和《正气歌》所表现出的浩然之气，一方面缘于“读圣贤书”，是对“成仁”、“取义”理想的践行；另一方面也是对无数先贤志士正气传统的继承。可以这样说，我们的民族精神主要表现于两个方面：一是表现于历史上像文天祥这样的正气人物、正气事迹，构成现实的历史传统；二是表现于思想家的思想和文化典籍中，形成文化思想的传统。文天祥和他的《正气歌》，鲜明地体现着这两个传统及它们的内在统一，并对它们加以丰富和发展，成为民族精神的鲜明写照。因此，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应提倡学点历史，读点文化典籍。

　　《人民日报》 (2004年08月27日 第十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