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封

　　高原秘境年保玉则第一次吸引我，是在地图上看到它的时候，四川阿坝和青海久治的边界上有一群湖泊，环绕着一座标高5369米的山峰。

　　前往年保玉则有两条路，一条是从阿坝直接往北进入山的南坡，另一条是先到青海久治，从仙女湖进山的北坡；为了心中那美丽的仙女湖，我宁愿穿过阿坝草原绕道山的北坡。

　　翻过赛迈尼哈山口以后，汽车离开公路，顺着河谷进入草原。草原上并没有路，汽车沿着地上的车辙印摇摇晃晃地前进，马达声打破了山谷的宁静，被惊动的藏獒从帐篷里冲出来追着汽车狂吠。

　　作为人类，我们在这里竟特别的孤独，因为看见的人，远没有天上飞翔的鹰多。鹰，显然是这里的主人，成群地在天空盘旋，保持着自己作为草原主人的高傲和自由，不时有身形巨大的鹰从汽车上方掠过。有一次，一只鹰竟然横跨公路从汽车前方大摇大摆地穿过，看上去像一头笨拙的肥羊。

　　放眼望去，远处是壁立威严的年保玉则神山，神山向北平行伸出两道缓和的山脊，就像两条温柔环绕的胳膊，而它们之间，一池碧水荡漾怀中。

　　“呀，仙女湖！”

　　大家一起惊呼起来。尽管我已经看过多次仙女湖的照片，在心中也无数次推演过到达仙女湖的行程，但在仙女湖从草坡后面突然出现的一刹那，我还是被它的美丽惊呆了，这，就好像埋头赶路时却突然和一个绝色美女撞了个满怀。

　　从外形上看，年保玉则与很多雪山都不一样，它由一簇高度相当的雪峰组成，没有明显的主峰，也没有明显的山脉走向，它是由中心向四周发散的，而山脊最终消融在草原中。山脊之间点缀着大大小小160多个海子，如果从地形图上想象俯瞰年保玉则的视觉效果，它就像水面上冒出来的一朵尚未完全开放的莲花，那些分支山脊就是已经开放的花瓣，那些美丽的海子则是雨后留在花瓣间的露珠。

　　天高云淡，雪山圣湖，我们沐浴着午后的高原阳光，浑身酥软，陶醉在这美景中，仿佛置身天堂般愉悦，从成都到年保玉则两天来的颠簸和劳顿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仙女湖两侧是已经逐渐平缓的山脊，湖泊的形状也比较浑圆，而仙女湖南面一个稍小的姊妹湖———妖女湖两岸则是直插云天的石头峭壁，像奇异的岩峰画廊，映衬着峰顶皑皑白雪，奇异迷幻如人间仙境。妖女湖的湖泊形状也很不规则，湖岸曲折一步一景，水色变幻，非常迷人；湖边几乎没有什么沼泽，走起来很轻松，岸边不时地有沙滩出现；沙滩由细碎的红色沙粒堆积而成，有些类似北戴河的海岸；风推着湖水形成锦缎般的波纹，浪花哗哗地抚摸着沙岸。坐在这湖边，每个人都不由得产生一种马上投入水中的强烈冲动，尽管湖水冰凉刺骨，但还是有不少人禁不住诱惑脱了鞋跑到水中去戏水，大家戏称为“妖女湖上的芭蕾”。

　　蓝天、雪山、白云、海子，行走其中，一切突然显得不再真实，人也好像走在了梦境中。人的情绪由刚开始的兴奋喜悦变得宁静而沉默，另一种声音在心中变得越来越清晰，那是一种强烈的弃世归隐的冲动。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慨：“唉，我们这么忙忙叨叨的干嘛，就在这里养几头牦牛，其实也很幸福。”

　　以后，又走过许多雪山，见过很多著名的海子，但年保玉则雪山下的清波和沙滩最让我怀念，有时候，甚至很冲动地想要再到仙女湖边去看看。有一次，和一个同去的好朋友讨论起这个想法，他淡淡地说：“算了吧，公路已经修进去了。我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情景，就是有一天也会有人在年保玉则的沙滩上卖烧烤，会有人不断地过来问你，要不要骑马照相！”我们都陷于长久的沉默中，仿佛是看着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沦落风尘。

　　有些秘境就是应当存在于世外，只有不畏艰险的人，用一颗虔诚的心做钥匙，才能开启它的大门，并为它所接纳。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4年08月28日 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