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登贵

　　有位作者在时评版上，批评时下有些企业聘人时，以“酒量大、吃相好、能唱歌跳舞”作为入选条件，结果不少学有所长者却因此被淘汰出局。作者认为，把这样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作为聘用人才的标准，与某些企业家的经营理念有关。这些企业家对企业管理、产品开发、市场开拓，知之甚少，但对酒席上如何联络感情，舞厅里如何搞掂关键人物，暗地里如何整垮竞争对手，却有一整套经验；他们信奉的不是“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而是“关系是第一生产力”。（8月9日《宁波日报·热点时评》）

　　应该说，这位作者的观察是不错的。现在确有一些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的老总们，不是把精力用在生产、管理这些主要工作上，而是热衷于寻关系，找靠山，摆平各路神仙。而要摆平这些来自形形色色部门、握有大大小小权力的神仙，送钱送物，风险太大，一般人不敢“笑纳”；喝酒吃饭、唱歌跳舞，小事一桩，一般人不会拒绝。我有一位朋友是一家公司的老总，他的公司与政府的十几个部门有关系，也就是说政府十几个部门的成百个大小官员，高兴了可以给他以关照，不高兴了可以让他穿小鞋。他公然对我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吃饭喝酒、请客送礼，其他的事让其他人去干，否则，他的企业可能连一天也活不下去。既然老总们的主要精力在这里，企业里自然就少不了酒量大、吃相好、能歌善舞的“人才”了。那些企业的公关部或办公室，一般都配有一个或几个年轻漂亮、举止得体的小姐、先生，不用调查，他们之中一定有一斤二斤不醉、三步四步全会的。

　　然而，这位作者的分析却不到位。企业，无论大小，都把争取最大利润作为自己的最大目标。所以，如果仅仅是个别企业家如此不务正业，也许是他们自己对喝酒吃饭、唱歌跳舞情有独钟，也许他本来就是个败家子；但若是一群企业家如此不务正业，那就可以断定，这“邪业”维系着企业的重大利益。因为，在商场的搏弈中，他们早已懂得，餐桌、舞厅，远比谈判桌、实验室来得重要。在这看似休闲娱乐的轻歌曼舞、觥筹交错之中，他们能够得到别人得不到的资源，享受别人享受不到的优待，逃避别人逃避不了的处罚。总之，餐桌、舞池能够解决谈判桌、实验室解决不了的问题，何乐而不为呢？想想也是，大凡神经正常的经营者，怎么会在毫无利益的地方空耗时间、精力、金钱，甚至自尊呢？所以，原因不是企业家的理念出了问题，而是社会的机制有问题。

　　几年前的一次理论研讨会上，一位著名经济学家在谈到经济体制时说：我们现在的经济体制，既不是计划经济，也不是市场经济，而是“关系经济”。是的，计划经济，一切都有上面做主，企业用不着跟人拉拉扯扯；市场经济，一切依法进行，有关系也没用。1996年我去美国时，采访过一位在新泽西州开公司当老总的宁波人，他说在美国做生意最轻松的地方，就是不用请客送礼。“关系经济”之说也许有点偏激，但“关系”在我们的经济生活、社会生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巨大的力量，却是人人感受得到的无法否认的事实。所以，把“关系”看作“第一生产力”这种不正常现象的出现和长期存在，错不在这些企业家，而在不正常的社会机制。企业家们实在是为了企业生存和发展不得已而为之，批评他们，显然是打错了屁股。

　　打错屁股的害处，不仅是冤枉了无过甚至受害者，更为严重的是使人找不到救治的良方。要不打错屁股，办法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在举起板子之前，多问几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