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林深处茶幽香(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8月31日09:53 海南日报

　　一盏清茶，淡香幽幽。名气不大的海南茶，在云山雾水的缭绕中，慢慢散发出纯朴、自然的清香……

　　海南茶叶最具代表性的是五指山的海南野生茶。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海南农垦开辟茶园时，就是从深山中采摘已有近千年历史的海南野生茶，并引进云南大叶种进行繁殖。除野生茶外，海南茶中值得称道的还有获得原产地域保护的白沙绿茶。而令人称奇的是，海南虽以野生茶最古老，却以不是真正的茶叶———苦丁茶最有名。

　　本版将分上、下两期，探究海南茶事、体味海南茶香。 ———编者

五指山野生老茶树枝头发嫩叶。

王跃体与茶打了一辈子交道。

水满乡姑娘为顾客泡茶。本报记者张杰摄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唐·陆羽《茶经》

　　已有专家考证，海南野生茶大约已有千年历史，是我国第二、第三代茶树，至今仍保留着原始茶树乔木型大叶种的特性

　　从前一天下午五六点钟就从四面聚集起来的雾气，一团团地飘荡在五指山间，就连山脚下的小村庄也被雾气笼罩着。一直要到第二天早晨六七点，雾气才会随着东边初升的太阳的光芒渐渐退去。

　　周而复始，五指山市水满乡人早已习惯了每天迎着晨雾出门，踏着雾气回家的生活。

　　67岁的王跃华和茶打了一辈子交道。与往年一样，今年清明前，他带着一家大小，连同邻居一共20多人，拿上头一天晚上就备好的干粮和水，迎着清晨的雾气向山里走去。

　　这条路王跃体已经走了有几十年。刚上路，王跃体就忍不住向那些第一次进山的孩子讲起山里的那些大茶树。其实，这里的孩子并不希罕茶树，房前屋后，田里埂边，孩子们都可以看到大人们从山里移栽下来的野茶树，这些茶树有的已经移栽了二三十年，也有二三米高了，树根甚至有上百年历史。随手采上几叶，放到嘴里嚼几下，茶叶的清香直入心肺。

　　但村里的野生茶与那些终年生长在雨林深处，被云山雾海笼罩着的野生茶比起来，在王跃体看来显然不够味。走了几个小时，山里的露水把衣服都已经完全打湿了，偶尔出现的几棵野生茶让孩子们兴奋了一阵，这些茶树有几米甚至十几米高，得爬上树枝才能采摘到树梢上的芽青。

　　再往前，野生茶慢慢变得密集起来，每隔几十米就可以看到一棵野生茶，最大的十几米高，一个人才能抱得过来。这一片的野生茶对王跃体来说都已经是老朋友了，几十年来，老王每年都会来这里和它们“聚一聚”。

　　看到这些雨林深处高达十几米的野生大叶茶，杭州梅家坞龙井之乡那些温柔婉约的采茶姑娘是否会吓得大叫一声：“这哪里是茶嘛？”难怪江南的采茶姑娘会吓一跳，江南一带的茶叶属中小叶种，是灌木，高度仅几十厘米；而海南野生茶则属大叶种茶，属乔木，十几米高也很常见。

　　四川金佛山和云南双江野生大叶茶已被证实是5000多年前世界最早的古茶树。据专家考证，海南野生茶就是由四川金佛山野生大叶茶逐渐演变进化而来，大约已有千年历史，是我国第二、第三代茶树，出现在印度阿萨姆大叶茶之后，越南大叶茶之前，至今仍保留着原始茶树乔木型大叶种的特性。

　　在五指山附近的白沙、保亭等地，现在也发现零星的海南野生茶。让人不由得遥想，这些大叶茶在1000年前，是如何从遥远的云南和四川传来，是有好事者带茶籽到这里播撒，或是鸟儿飞过琼州海峡带来？900多年前，出生在茶叶之乡四川，继而到杭州任职，对龙井颇有研究，甚至亲自栽种龙井的苏东坡，曾谪居儋州。不知这位写出“从来佳茗似佳人”的饮茶名士，在离开西湖龙井的那些寂寞日子里，海南的野生茶有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安慰？

　　“野者上，园者次”

　　———唐·陆羽《茶经》

　　雨林中充足的露水，使得这些野生茶的芽头有七八厘米甚至超过十厘米长，和园里的芽头一样鲜嫩，茶青却长了近一倍

　　王跃体一辈子待在山里，山里野生茶的来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从十几岁到乡政府的茶厂当炒茶师傅，老王这辈子离不开茶。在深山里，有老王每年都要来采一次的野生茶；在村前屋后，还有不少野生茶是老王和同伴们几十年前从山里带回茶籽种的，或是用带回的茶梗在苗圃里栽培的。上百年来，当地人从不砍这些野生茶树，都指望着来年能从这里采到更多更好的茶青。

　　中午，顺着记忆终于走到野生茶密集区，这片雨林大约二三百亩左右，生长着近千棵海南野生茶，树龄最长的已经有上百年历史。老王兴奋起来，67岁的他轻巧地爬上与大黄皮树一般大小的野生茶树，开始采摘今年的第一次春茶。雨林中充足的露水，使得这些野生茶的芽头有七八厘米甚至超过十厘米长，虽然与园里的芽头一样鲜嫩，也是一片小芽两片嫩叶，茶青却长了近一倍。尽管已近中午，芽头上仍留有一层薄薄的露水。把摘下的新鲜芽头对着阳光一照，有时从翠绿的叶片上可以折射出五彩的光。但老王没有这样的闲情，一摘下第一片芽头，老王就迫不急待地放入嘴里嚼起来，想知道今年春茶的水份怎么样，味道醇不醇。当然，这些终年被云雾缭绕的野生茶从来就不会辜负老王。

　　坐在茶枝上，老王有时可以看到邻居正在另一棵野生茶的茶枝上也正忙着采茶。一个茶枝一个茶枝采过去，采完一棵茶树爬下来，不知不觉背筐已经装了二三斤芽头。一天下来，每个人平均可以采上20斤—30斤茶青。这时，已是下午，浓雾慢慢聚笼过来，采茶的人们可以满载而归了。

　　一直要到晚上9点，天已经都黑透了，这些到雨林深处采茶的人们才背着沉甸甸的新鲜野生茶青回到村里。这时，早有慕名赶来的茶商守在村口等着收购。在山外，这些采自深山的野生茶已经成为名贵的上等茶。就连不少与五指山沾不上边的茶叶，如今也打上了“五指山生态野生茶”。

　　王跃体早听前辈人说过，在清朝晚期，这里的茶叶就已经是贡品了。而老王当初所在的乡政府茶厂，生产出的不多的野生茶，也几乎都用于当地政府部门送礼。这些野生茶长年生长在雾雨充足，土质肥沃的云雾山中，不但味道醇厚，还具有药疗、保健功能。

　　山外不少茶商正是看中了山里独特的雾雨天气，近两年陆续到五指山脚下的水满乡开荒种茶，如今山下已经开出了1600亩茶园。除了从岛外引种优良新品，不少茶园也用山里的野茶梗进行插栽，希望更多地保留下野生茶的天然品质。但王跃体还是能一眼就辨别出野生与移栽———野生茶水分更充足，叶片更宽厚，放入嘴中一嚼，满嘴都是茶香。

　　尽管这些野生茶已经成了这里招商的一面招牌，但关于海南野生茶的文字记载却很难找到。老王和村里的几个老茶人在争论之后有了一个相对统一的认识，认为这些野生茶主要分布在五指山、七仙岭一带雨林中，即使在海拔1600米高处依然有野生茶分布，范围大概在二三千亩，山里目前大约还有四五千棵野生茶树。附近村民现在每年到山里还能采到1000多公斤茶青，每年制成的野生茶仅在500公斤左右。

　　老王舍不得三五元一斤随便卖掉自己的茶青，尽管这样的价格已经是普通茶青的两倍。第二天，炒茶师傅老王开始用自家的大铁锅炒制今年的第一次春茶。当我们在八月的一个午后赶到老王家时，错过了山里每年3月—7月最好的采茶季节，而他家今年自产的10多公斤茶叶已经全部卖到山外去了。老王约我们，明年春天一定到他家喝山里采回的第一次春茶。

　　“茶之为饮，发乎神农”

　　———唐·陆羽《茶经》

　　“灰头土脸”的野生茶，经开水冲泡后，在水中重新展露成山中健硕的枝芽，像一个纯朴的村姑突然间变成了出水的芙蓉

　　当天晚上，我们还是在水满村委会书记王业体家里喝到了他家今年炒制的正宗海南野生茶。

　　等不及冲泡，先要了一把放在手心。茶形很普通，就是用自家的铁锅炒制后自然形成的，不像龙井、铁观音等名茶一看就是经过专门的茶形制作工艺经心包装过；一股淡淡的清香却不请自到，几片小小的茶叶似乎汇聚了五指山的雨露山水，茶香也从雨林深处飘然而至。

　　刚才还有些“灰头土脸”的野生茶，经开水冲泡后，在水中重新展露成山中健硕的枝芽，一下子像是一个纯朴的村姑突然间变成了出水的芙蓉。茶汤明亮黄绿，忍不住一品为快，依然是淡淡的清香，没有造作，没有修饰，一如五指山上来去自如的淡淡云雾。一口气连喝了好几杯，奇怪杯中的茶香依然不减。主人说，这是因为长年生长在云雾山中，所以比起园中种植的茶叶，更耐冲泡些。

　　正庆幸喝上了今年的春茶，王业体却说，如果家里的茶叶喝完了，再来客人时，随手到屋后移栽的野生茶上采上几叶，放入锅中一煮，依然是待客的好茶。今年45岁的王雄文和不少当地的黎族苗族百姓就更喜欢喝这种用大锅煮出的茶，而且要用老叶梗来煮。王雄文说，那样的茶汤比泡茶青制成的茶叶，喝起来更有味更带劲。所以，在不少人家里，茶叶被穿成一串串晒在房顶，或是挂在灶头，想喝茶了，摘下几叶，放入锅中一熬，顿时一屋子清香满鼻。

　　逢年过节，当地百姓就用这样的茶汤供奉祖先，负责供奉祖先的人必须要喝下茶汤，而且要不吃肉不喝酒。王雄文不知道在外地人到来之前，自己的祖先怎么称呼茶，因为在这之前，祖祖辈辈一直把这种采自深山的“叶子”当作可以医治感冒的良药。当年琼崖纵队进五指山时，当地人也是用这种“树叶”治好了战士们的水土不服。

　　行走在水满乡的村落，听到不少有关野生茶的传说，有说是孝子为母治病尝百草而得之；有说是古时一场瘟疫中，仙女指点当地人食此叶治瘟疫……1300多年前，唐朝人陆羽在世界第一部茶书《茶经》中写道：“茶之为饮，发乎神农”，认为茶叶起源于公元前2000多年的神农氏，当时“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水满乡的传说与此不谋而合。如果不是山外的人们称这种树叶为茶，又发明出如此繁复的制作和饮用方法，当地人可能依然会沿袭着祖辈的传统，在祭拜祖先或遇身体不适时，才会摘几片这样的树叶，放入锅中熬上许久，再乘着清香喝下满满一大碗碧绿碧绿的汤……

　　作者：杨春虹

　　（来源：海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