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永
小泉纯一郎是第一个上台后不顾邻国反复忠告而连年参拜靖国神社的日本首相。据报道，8月31日，日本财界领导人表示，希望小泉首相能营造一个“日中首脑能够会谈的气氛”，而小泉却坚称，参拜靖国神社是“自己的政治信条，决不会改变”。这在常人看来已经过分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简直是在存心挑衅。其实这毫不奇怪，主要是因为——
小泉纯一郎的家庭和派系背景对他执意参拜具有重要影响。他是“三代世袭”议员，其祖父小泉又次郎1908年当选众议员，曾任“递信大臣”和众议院议长；其父小泉纯也1937年当选众议员，侵华战争期间曾加入右翼团体“大政翼赞会”，战后遭整肃，复出后曾任佐藤内阁防卫厅长官。小泉纯一郎1972年当选众议员，隶属福田赳夫派。而福田派的前身是以反共反华亲台而著称的岸信介派（岸信介是甲级战犯嫌疑犯、1941年曾任东条英机内阁商工大臣），该派现在则传给森喜朗当家，是自民党内推动首相正式参拜靖国神社的激进派。参拜靖国神社是日本自民党争取战争遗属选票的重要手段，小泉作为原岸信介派的自民党总裁当然会带头参拜。
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是受其偏狭的历史观和强烈的个人感情所驱使的。据说小泉就任首相之前只参拜过一次靖国神社。决心当选首相后正式参拜的原因之一是，小泉爱读日本史书，当读到《啊，同期的樱花》一书中描写当年“特攻队员”生涯情节时，曾“激动落泪”。看来小泉的内心世界的确充满对当年“英灵”的哀悼之情。他认为，没有“英灵”的牺牲就没有日本今天的繁荣。然而，历史事实是：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不仅给亚洲邻国造成极大灾难，也使日本经历了一场民族浩劫。两百多万人的白骨换来的是日本明治维新后建立起来的东亚强国沦为战败国，东京被痍为平地，广岛、长崎在世界上首次遭到原子弹轰炸。正确的历史逻辑应该是，没有战后的和平发展就没有日本今天的繁荣，小泉所谓“英灵”缔造战后繁荣的历史逻辑是根本站不住脚的。
小泉其人刚愎自用，越是自己的信念遭到反对就越是“燃起斗志”。日本有人借此替小泉辩护说：其“参拜承诺”变成政治行为后难以纠正，很大程度是对中国民族主义的“反弹”。他在对中国的多次抗议中被逼到“已经不能停止参拜”的地步了，“因此反过来说激起参拜靖国神社的，正是中国政府强硬地重复不断地对参拜的批判”。
这种逻辑是非常危险的，同当年日本之所以进行南京大屠杀是由于遇到中国军队顽强抵抗的说法极其相似。事实上，小泉在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上根本听不进任何人意见。小泉执政以来，日本的决策机制发生深刻变化，外务省的作用下降，执政党内右翼政客的作用上升，小泉在内政和外交决策上独断专行、我行我素的倾向明显抬头。这也是前外相田中真纪子、前官房长官福田康夫先后与小泉分道扬镳的原因之一。其结果必然造成小泉本人陷入一系列矛盾之中：一方面他明知此举会刺激中国等亚洲邻国，另一方面却抱有侥幸心理，认为通过解释可以得到谅解；一方面曾表示希望实现正式访华，另一方面自我制造障碍；一方面承认日本对亚洲近邻进行了殖民统治和侵略，另一方面又要把侵略战争的亡灵奉为“英灵”，为其歌功颂德；一方面想使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一方面又不断伤害亚洲邻国人民的感情。这只能表明小泉缺乏维护日本国家利益的客观、全面、理性处理国际关系的能力。
小泉对国政、外交需要有双重考虑，但误判形势，错上加错。在国内政治方面，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意在迎合国内民族主义情绪，获得“遗族会”支持，巩固在自民党内的地位。问题在于，小泉已再度当选日本首相，况且与其联合执政的公明党也反对参拜靖国神社，按理说他本应有所收敛，但实际上却变本加厉，其国内支持率趋于下降。在外交方面，在日本不断突破战后禁区向海外派遣自卫队的背景下，首相参拜靖国“英灵”的现实政治目的是不言而喻的。小泉外交的最大特点就是“傍美”，突出表现在伊拉克战争问题上。小泉口称“坚持日美同盟的同时争取国际协调”，实则站在美方立场上替美国在国际上搞协调，以期在伊拉克石油宝库中多分几杯羹。小泉虽曾表示中国的经济发展对日本是机会而不是威胁，但在安全方面日本则在加强对华防范。在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上，小泉就是企图造成一个先例，让中方吞下苦果，为其后任树立“楷模”，而且为此即便不能作为首相正式访华也不在乎，即便中日政治关系因此而倒退也无所谓。这或许就是他的“政治信条”。
（作者系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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