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海般广博和难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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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06日09:24 南方都市报 |
阅读法兰西 沈胜衣 瓦雷里(旧译梵乐希)是另一个戴望舒敬而不亲的象征主义大家,虽然戴也做过瓦雷里的座上客,但关系、受影响程度远不如梁宗岱。一九四五年诗人逝世后,戴望舒写的纪念文章,评论颇能切中内蕴,如指出瓦雷里“认为诗是哲学家的一种‘消遣’和一种对于思索的帮助”,在诗歌创作中强调智和知的统制作用,“不愿迷失或沉湮于朦胧意识中”。——不过,这其实便是瓦雷里诗作出名深奥晦涩的主要根源,而并非像戴接着所指的那样,要将其难懂归咎于评论家和注释者的。 瓦雷里少年即已成名,但二十一岁时因精神危机搁下诗笔,从此脱离文坛,转去研究数学和哲学,隐居达二十年。他知识广博,涉猎多个门类,复出后钻研诗艺仍一如治学,以至英国批评家西利尔·康纳利只能这样称赞他那首艰深的重返诗坛之作《年轻的命运女神》:“我们不需要把它全部读懂,它那优美的悦耳的单调……便足以引人进入梦乡。” 对于批评,瓦雷里是清楚的,但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在《关于马拉美的信》中,他赞扬其师马拉美创立了“难懂的作家”的概念:“特意把充分发挥智力的要求引入到艺术中来。这样,他提高了读者的地位”。作为入室弟子、忠实传人,瓦雷里高举马拉美的旗帜,要带着读者一起提升。 当时诗坛领袖的马拉美(他与文学家、艺术家们经常互相唱酬,如马蒂斯有一幅《塔希提岛上的窗户》,我十分喜爱,后来才知道是为他《窗子》一诗画的;他逢周二在住所举办的沙龙,名士云集、追随者众,长达十年,成为著名的“马拉美的星期二”),也是研究过多种哲学的博大精深之士,一生都作“纯诗”的探究,到晚年“悟”出不写下诗的白纸才是最好的诗;但他诗歌实验的顶点、生前最后发表的一首诗《骰子一掷永远取消不了偶然性》,却又相当艰涩——像是“白纸”的反面。 这对师徒间的声气相投,最令我惊诧的是,马拉美曾说:人探寻自己内心宇宙的秘密,需要二十年的自我幽闭。——马拉美并没有看到瓦雷里“出关”、早在那之前多年就去世了,而结果瓦雷里“闭关”冥思的时间,巧的是正与这一论断相合! 马拉美写过一首《海风》,说:“一个厌倦,经希望多少次打击”,海上的风暴会摧毁一切;但最后仍无悔地向往:“可是心,听吧,水手们唱得多好!”而瓦雷里生在地中海边,少年时曾想学习航海,死后葬于故乡海滨墓地,墓志铭是其据说被收入了所有诗选的名作《海滨墓园》中的两句:“多好的酬劳啊,经过了一番深思/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皆卞之琳译文。——近人葛雷等集大成而译出过马、瓦诗集,堪记一功,惜译笔不如诸前贤。) “一番深思”,是瓦雷里生涯的写实;海洋,则像是他与乃师的共同象征。戴望舒只译过瓦雷里一首诗《消失的酒》,写的是在大海中洒下美酒“作祭奠虚无的清供”,“波浪酩酊”,而诗人乃“看见苦涩的风中/奔腾着最深的姿容”。——他是不是在与马拉美神会呢?至于我们,纵使不能听懂他们“唱得多好”,也应惊叹浩瀚烟波中这两副“最深的姿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