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
胡传吉
很多人会熟悉《情人》(杜拉斯)开篇这个镜头，“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对“我”说：“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想必，在媒体里很红火的中国某些男性评论家是很难说出如此动人、如此深谙并尊重女性生命秘密的语句。天天喊着精神苦难的某些文学评论家们一见女性作家便一味地盯着女子的皮肉来看，真是口不对心。
举个例子。其一，一位从事文化研究的女教师从国外回来参加国内一个全国性的文化研究研讨会，与会者都是掌握国内文艺学话语权的大腕，那位女教师是在座惟一的女性。某位元老开讲了，说现在的文化研究太泛化了，什么汽车选美呀都能成为文化研究的范畴，简直就是寡妇跟人通奸生出来的私生子，成何体统……还有很多不堪入耳并跟女性身体扯上关系的比喻脱口而出，听众津津有味。那位女教师听得直想拂袖而去。也许那些学者是为了学术规范的不规范而愤怒，出发点也许是好的，但动不动就以女性身体当做承载体，极尽意淫之能事，应和者还无数，实在是有辱学术、有辱寡妇。这种无意识的话语霸权也体现了女性的私生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人理所当然地无中生有地泼脏水。
第二个例子，就是7月26日在上海举行的虹影新作《绿袖子》研讨会所引起的风波。王鸿生先生在会议上说了一番这样的话：参加女作家的讨论会每次都感到心情很矛盾，中国上世纪50年代的女作家现在已经苍老不堪，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毕淑敏吓了一跳，十几年过去，她成了老太太了。60年代出生的我认识的，如林白、海男、陈染，仔细一打量，我觉得很残酷，她们已经基本上被耗尽、吞噬。所以在面对这样一些作者说一些批评的话就觉得非常不忍，但是如果说一些捧场的话，我觉得又很没有意思……这番话引起了林白、海男、毕淑敏、雪静等五六十年代的女作家之激烈反应。王先生后来又澄清又说并没有拿女作家的长相年龄说事……争议肯定还会继续，而且这中间的过节不排除有媒体故意放大的成分，也有越描越黑的可能性。但就王先生的上述话中，读者只能看到王先生并没有论及作家们的作品，而是对她们的容颜发出再三的惊叹，各位，这个会可是个专业研讨会，不是酒席饭局，不是哪个名人的后花园。一个专业性的研讨会上冒出这番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之语，哪里看得出文学本身的影子？女性作家长得丑老得快是问题，长得美更是大问题(“美女作家”早已被评论们炒得臭不可闻－－当代文学批评的最大悲剧)，女性作家又不是影艺界人士，长得如何皱纹深得是否夹死蚊子跟评论家的专业评论会有什么关系？尊严受到了挑衅，女性作家为什么不站出来反驳？如果不是批评方式不合适，媒体又怎么能兴风作浪？！
如果评论界(包括大众媒体评论)能少关注一下女作家的皮肉，多关注一些女性作家的作品与艺术追求，也许中国的文学批评终有一天会抵达“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之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