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东

　　今夜是仲秋，明月下，幽兰旁，请你执一盏香茗，在袅袅的烛光下，静静的，听我述说一个久远的故事。听，秋虫在呢喃，它是在追忆那位早逝的英模；看，天上的星星在眨眼，它是在垂泪那段陨落的青春。

　　儿时，我住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那里人烟稀少，方圆几里只有几个稀落的村庄，而且户与户之间相隔很远。那时，少年的我像顽皮的猴子，上山爬树，下水摸鱼。人家问我逮了几条鱼，我会傻傻地一笑，把篮子送到人家眼前让他自己数；人家问我多大了，我只会伸出四个指头晃来晃去，把人家弄得哭笑不得。

　　直到有一天，我像泥猴子一样回到家中，只见炕头上坐着一位梳着长辫子的俊俏的大姐姐，她一见到我，就热情地把发懵的我揽到怀里，说：“这就是小东吧，虎头虎脑的，一定很聪明。”我奋力挣脱了她的双手，傻楞楞地望着妈妈。妈妈捶了我一下，连忙说：“这孩子不懂事，快叫李老师！”就这样，我背上了书包进了几里地以外的学校。后来才知道，她是我们镇上唯一的一名师范女状元，真有福气，我暗暗自得。

　　由于学生太分散，而且山路又不好走，李老师每天都要按时接送我们几个较远的同学。山路的两旁荆棘密布，不时会有意想不到的小动物窜出。每当这时，李老师都会伸出手臂护住我们，使我们感到母亲般的温暖。每一天的山路成了我们最快乐的时光，李老师会在这时给我们讲山外的世界，讲高高的楼直插云霄，讲飞机，讲大海……讲得我们头脑一阵阵发热，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外面的世界里。每当这时，李老师都会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学习，有了知识你们就会插上翅膀，能飞到更远的地方，看到更美的景象！”慢慢地，李老师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和李老师在一起，成了我每天最盼望、最开心的时刻。我们都知道李老师已经把她的青春献给了山区的教育事业，为了这个，她与爱她的男友分手了，因为她离不开大山，离不开和她一样的大山的孩子，她知道我们也离不开她。

　　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是秋日的一天，我们照常和李老师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蹦蹦跳跳地窜上窜下，不时做出各种怪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李老师用那一辈子都刻在我内心的微笑，亲切地看着我们。突然，老师脸色煞白，语调都变了：“东子，别动！”我呆住了，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动也不敢动。李老师拾起一根树枝，轻轻地蹲下身子，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突然用树枝向前一抽，我一扭头，原来在我不到两步的地方有一条蛇正昂着头，吐着芯子，虎视眈眈地瞅着我，李老师没打着蛇，却被它窜了上来，咬了脚，然后迅速溜走了。等我们喊来大人，李老师已经奄奄一息了，在我们的千呼万唤中，李老师吃力地指了指我们的书包，突然，那只握惯了石笔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那一天，离李老师结婚的日子还有五天，后来听说和她恋爱好几年并立志一辈子扎根山村的王老师在他们准备结婚的仲秋之夜，来到坟前点燃一对红蜡烛，烛泪一滴一滴地流下来，如同泣血的杜鹃。

　　……

　　你在听吗？手里的香茗已经凉了吧？秋虫也停止了呢喃，万籁俱寂，只有思绪如潮翻涌。如今，我也成为人师，也飞到了城市，也看到了大楼，也看到了飞机，惟独看不到……李老师，您含笑九泉吧！今年，在您长眠的坟头那杜鹃开得一定会别样红吧？

　　该回去看看了，那一抹红杜鹃啊！那一缕深深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