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念杰

　　我也许天生就和教师这个神圣的岗位有着不解之缘。

　　我一出生，就来到了一个教师家庭。儿时的记忆里有一个片断，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在深夜，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惺忪的双眼，蒙胧中父亲在微黄的台灯下批改着作业，他瘦削的身体笼罩在一层晕黄的光圈中，与周围的黑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股奇异的感觉在那一刻震撼了我幼小的心灵。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儿时的大部分记忆都已经离我远去，但是深夜醒来的这一幕，却在二十几年后的今天，依旧铭刻我心。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那刚过门的妻子又走上了这个神圣的岗位，我也对教师这一职业有了更深切的体味。每天晚上，她从学校回到我的身边，一会儿小鸟般唧唧喳喳的回忆着班上的趣事，一会儿一脸委屈的埋怨着孩子们的调皮，一会儿满怀憧憬的描绘着对明天课堂的安排，一会儿心事重重的焦虑着孩子们的成绩总是提不上。在我眼里，她就好像是一面镜子，透过她，我能看到孩子们的一颦一笑。想起孩子们的可爱，她的笑容会象鲜花盛开一般灿烂，我也由衷的跟着开心；想起孩子们的成绩，她的眉头不知不觉间会爬上几根褶皱，而我的心也会跟着焦急起来。还有一次，我自告奋勇的帮她改作业。原来以为，改作业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可是改得久了，眼睛、脖子和颈椎就渐渐不听使唤了，尤其是当连续改到几份试卷都不尽人意时，总好像有一股气堵在胸口似的，直到遇上一份优秀的作业，这股气才终于吐了出来，胸口仿佛豁然贯通一般，说不出的畅快。

　　此刻，不禁又想起儿时记忆中父亲那笼罩在晕黄光圈中的瘦削的身体。父亲师范毕业后，在一处极偏远的乡村中学开始他的教师生涯。短短几年间，他从偏僻的乡村教到城郊小镇，并很快以连年数学科毕业统考全县第一的成绩成为县城重点学校的骨干教师，全国劳动模范、五一劳动奖章、各级人大代表等荣誉接踵而来。可是，为此，父亲付出了多少呢？日复一日的备课、讲课、改卷侵蚀着父亲的身体。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一米七的个头，体重却只有70多斤，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啊？即使是柔弱无骨的女子，如果有一米七的个头，也至少要有90多斤吧？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矩成灰泪始干！诗词再感人，也仅能感人于一刻，没有切身的体会又怎能有终身的震撼？

　　不知不觉中，父亲已经离开教学一线很多年了，体重居然增加到了130斤，而妻子的第一个教师节却悄然来临。面对着日渐消瘦却快乐着的妻子，我应该怎样为她祝福呢？

　　我不愿上纲上线的空谈她对教育事业如何的热爱，因为我知道，带给她快乐的，是她周围那群调皮可爱的孩子们；让她依依不舍的，是她周围那群调皮可爱的孩子们；如果有一天，她能够有所成就，那么这动力的源泉，仍然来自于她周围那群调皮可爱的孩子们！我只是想问一声，为什么献身于教育的人总是活得那么辛苦？

　　妻子是外国语学院的高才生，首届国家奖学金评比一等奖，英语专业八级水平，常年担任学生会干部，却因为非师范院校毕业，没有教学经验，总被公办学校拒之门外。在大学里，她所获得的荣誉证书十倍于我；但是，走出社会，她所获得的报酬也许尚不及我的三分之一。这一切，难道只是因为职业的差别吗？难道选择了教师职业，选择了可爱的孩子们，这本身就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吗？

　　昨天晚上，妻子回来告诉我，她在班上被调皮的孩子们惹生气了，说了很多气话，甚至问孩子们，是不是不喜欢她这个英语老师，是不是要求换英语老师。孩子们都害怕了，纸条雪片般的飞来，挽留的语言充满了稚气，孩子们对她的喜爱更是跃然纸上。看着妻子又一次沉浸在孩子们的爱里，我不知道我是否应当坚定的支持妻子从教的决心，也许我只是不忍心打断她的快乐。虽然有时我也会希望，这是妻子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教师节。但是在这个教师节来临的日子里，我的心中突然也有一分感动，由衷的希望：“老婆，教师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