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谈

　　昨天，本地几乎所有媒体都报道了一位62岁老人陈伯的辞世。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有身份证号码能向医生证明他的身份；他没有什么离奇的事迹，只是对家人撒了个谎——像个小孩隐瞒自己没考好的成绩一样；他让人们唏嘘了，他给这个城市留下了一连串的思考……

　　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我觉得他知道了生，也知道了死，破译了天命的命数。

　　老人因为身患绝症不想连累儿女，独自到广州一家医院的临终关怀科，安然度过了最后的三个月。没有采取治疗措施，没有让家人跟医生研究病情、床前伺候，只是在出门前做了足够的叮咛，只是告诉亲人自己“出去散心”。他采取的何尝不是一种自己意愿下的“安乐死”？

　　逝者已矣。我们无法还原老人在临终之前病痛的挣扎以及对亲人思念的煎熬，我们只是通过他留下的两封遗书以及他用心编织的“谎言”，可以想见他的从容和淡定。什么样的人才能坦然地迎接死亡？不是那些不贪生不怕死的人，不是那些不懂享受活得不耐烦的人，而是那些真正懂得人生智慧的人。

　　我之所以称这位“说谎”的老人懂得人生智慧，不是因为他面对下岗子女而讳疾忌医，不是因为他在经济的压力下甘当生活的逃兵，而是因为他肯对自己的生命做出抉择。他明确告诉孩子“生死是自然界的正常现象”，他还没有对生活绝望，他还鼓励“大家要为生活努力”。我当然并不认为那些一直在努力依靠各种医疗手段、亲朋好友以及自身的求生毅力与死亡抵抗的病人不懂得人生智慧，在绝症面前，任何适合自己选择的决定都需要无比的勇气和智慧。我只是对能毅然作出这样坚定的抉择的生命感到无限的敬畏。一种向死而生的勇气，一颗勇敢的心。

　　也许不少人会说他不应该这样给亲人留下遗憾，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留给他们；也许不少人会说他古怪，独自死亡减轻了子女的经济负担，同时也增加了子女的精神负担。但我觉得他倒是用一种坦然和勇敢的姿态，留给了后代一份最珍贵的遗产——勇敢地面对人生的困境，即便是死亡这种终极困境。

　　“生寄也；死归也。”老人在被所有人识破了身份以后，被所有人了解了之后，终于回家了。

　　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