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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中秋节“打拐”(上)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15日09:55 人民网

  张明

  中秋节是中华民族传统的节日,也是亲人团圆的喜庆日子。我是一名北京的警察,每逢这一天,我都会想起十二年前,也就是1992年的中秋节前后,我和我的战友们参加的“打拐”行动,解救被拐卖到江苏的北京4位婴儿。特别巧的是,当我们把被拐卖的婴儿交到他们父母手中的时候,正是农历八月十五那一天。

  故事还要从一个《寻人启示》开始。

  一、初次案发

  京城的夏夜酷热难捱,昏暗的路灯映照着人们疲惫不堪的面孔。他们拿着板凳临街而坐,或摇着蒲扇谈天说地,或呷着茶水打牌下棋……

  路边的水泥灯杆上贴着一张不大不小的字条。一开始只有一二个人驻足观看,继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竟有人念出声来。

  《寻人启示》

  姓名:刘小童,男,1岁零2个月。身高78公分,小寸头,刚会走路,会叫爸爸、爷爷和奶奶。逢人喜欢伸出一个手指(表示自己1岁),于1992年7月上旬丢失。丢失时上身穿白色小背心,背心上印有红色大苹果图案,光着下身,脚穿白色鞋底带花的人造革凉鞋,白色发黄左右侧带红黄道袜子。左右手腕内侧、肚脐、前胸、后背有贴药留下的黑印迹(大约过半个月后消失)。

  近日来,我年迈的父母为唯一的小孙子的丢失心如刀割,精神上已经崩溃,生活上已不能自理。我爱人连日来已经哭成了泪人,看到小孩就误认为是自己的孩子想抱回家。我的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听到此消息后焦急万分四处寻找,跑遍了北京10个区、8个县,但如同大海捞针毫无孩子的音讯。

  我渴望全社会热心的同志伸出友谊的手帮帮我,使我们全家人从挖心一样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我将感激不尽,终生不忘,一定重谢,酬金壹万伍千元。望知其下落者,请速与北京某厂刘民生先生联系。

  寻人启示的左上角附有一张刘小童的照片,天真无邪活泼可爱。

  “竟有这样的事儿?”

  “孩子的父母也太粗心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地议论着,似乎把夏天的暑热抛在了脑后。有人立即给警方打电话报警。

  在刑警队办公室,刘小童的母亲韩梅是这样对警察诉说的:“我儿子刘小童刚1岁零2个月,我和孩子他爸刘民生商量准备找个保姆。昨天,刘民生到厂桥十字路口东边一个保姆市场,领回一个女青年作保姆。午饭后,我带孩子午睡,保姆在另外一个屋里睡觉。下午4点多钟保姆醒了,我试着让她抱孩子。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上午10点半,保姆带着孩子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我们都快急死了。”

  粗心的父母竟不知保姆叫什么名字,只是听她说姓孙,是四川人。女青年走时还留下一个提包,里面装有她平时穿的裙子、裤子、丝袜和洗漱用具。警方根据刘小童父母提供的情况及线索,迅速向北京公安系统发出协查通报。通报内容:“案犯特征:女,21、22岁,自称四川人。身高1米56,体瘦,长脸型,小眼睛,短发略带卷,肤色黑。该人上身穿白色胸前带花边长袖衫,下身穿紫色金绒长裙,脚穿粉红色皮凉鞋,外地口音……”

  二、祸不单行

  方卫国、章丽红这一对年轻的农民夫妇,从江苏省张家港市来到北京已经4年多了。他俩在北京做个体服装加工,几年下来,不但在北京站住了脚,而且还有了不少积蓄。

  1991年10月,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方勇。“两强相遇勇者胜”。方卫国希望儿子将来能勇敢的向困难挑战,同命运抗争,就像他自己一样。1992年6月,方勇刚好9个月。为了能腾出手来加工更多的服装,方卫国和章丽红决定雇一个保姆,既可带孩子,又可帮助操持家务。

  6月15日上午,方卫国来到崇文门地铁站附近的劳务市场。这里人声嘈杂,熙熙攘攘。

  靠在公路边栏杆处有两个女青年正在聊天,看上去像是外地来京找活干的人,方卫国走上前来。

  “你们是要找活干吗?”他问道。

  “是的。”两个人中一个身材瘦小、细眼睛、尖下巴的女青年回答。

  “小孩看不看?”方卫国看着她又问道。

  “你家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方卫国随口回答,转而又觉奇怪,便说:“为什么要问男孩还是女孩?”

  尖下巴的女青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小孩有多大,方卫国告诉她孩子有9个月。

  “你愿每月出多少钱?”“尖下巴”摆开了讨价还价的阵势。

  “你们要多少钱?”

  “你说个最低价。”和“尖下巴”在一起的女青年是个圆脸,口音像安徽人,这次是她开的口。

  还没等方卫国回答,“尖下巴”似乎感觉面前这个男人不像是北京人,急忙又问:“你是雇保姆的吗?你有身份证吗?”

  方卫国被问了个冷不防,“我的身份证没有带,可我有暂住证。”说完,他掏出来给她们看。

  “每个月给50元或60元怎样,你俩谁来?”方卫国看看“尖下巴”,又看看“圆脸”。

  “尖下巴”说:“你挑吧。”

  方卫国觉得“尖下巴”语言中透着机敏,比那个“圆脸”精明些。于是,他决定雇她了。

  在回家的路上,方卫国对她简单说了说自己家里的情况,又问了问她的情形。方卫国这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个女青年,除了下巴尖眼睛细外,颧骨略高,说话时能看见她的上门牙有一个向里偏,头发短至耳根。整个人虽说不上漂亮,可也小巧玲珑。尤其是她的口齿很伶俐。

  “刚才和你在一起说话的那个女青年是哪儿的?”方卫国似乎察觉出“尖下巴”被自己盯得不好意思,便立刻转了个话题。

  “她是安徽的。”

  “你们原来就认识?”

  “不,她也是来找活干的。一起聊天就认识了。”“尖下巴”漫不经心地回答。

  两个人乘地铁直奔五棵松。

  方卫国与章丽红的“个体服装加工部”就设在五棵松西一个居委会内。房间不大,室内的陈设显得拥挤零乱,半成品的衣裤挂满了屋子,布料和缝纫机用的线轴堆得满地都是。

  “尖下巴”一进门,放下行李来到床前看孩子。方勇一见到陌生人就瞪着双眼不知所措,嘴里发出伊呀伊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声音。

  “你先和孩子熟悉一下吧。”方卫国如释重负,总算找到了一个帮手。

  “这孩子真漂亮。”“尖下巴”称赞起来。

  “我看看你的身份证,可以吗?”方卫国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他觉得应该掌握一下她的姓名和住址。

  “尖下巴”把身份证拿出来。上面印着:“孙全美,女,1971年5月1日出生,四川省……”没等方卫国看完,身份证又被孙全美抽了回去。

  时值中午,骄阳高悬,热浪蒸腾。午饭后,孙全美抱着孩子出去,说是要到外面散散步。过了好一阵子,没见孙全美回来。方卫国便四处寻找,在地铁站门口处看见孙全美正抱着孩子东张西望。他走过去说:“以后不要带孩子到地铁这边玩。”孙全美说:“天气太热,地铁口凉快。”方卫国见她是为了孩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章丽红抱着孩子与孙全美一起去永定路商场买东西。孙全美买了一双白色塑料凉鞋。回来的路上,她还买了一斤桃子,说是给孩子吃。章丽红寻思着这个小保姆还挺懂事。

  从商场回来,孩子有些疲倦,昏昏欲睡。方卫国夫妇俩马上给孩子铺床,孙全美却说:“白天总让孩子睡觉不好,晚上就睡不踏实了”。他俩一听也对,就没让孩子睡,小两口认为孙全美有经验,显然是做过保姆的,便放心大胆的让她带孩子。

  下午5点半,孙全美又抱着孩子出去了,一开始在门口呆着,过一会儿就不见了。此时,孩子的妈妈正倒在床上睡觉——因为头一天晚上的活儿做得很晚。孩子的爸爸正手忙脚乱地做晚饭。直到晚上7点,方卫国夫妇才想起找孩子吃饭,到这时,哪里还有孙全美和孩子的影子?

  街上只是些来去匆匆的行人,他们谁也没有看见一个女青年抱着个9个月的男孩。

  方卫国、章丽红夫妇二人在街头寻觅了整整一夜,到头来两手空空,不得不去派出所报案。

  三、神女峰下

  在长江的北岸,与大宁河交汇处,有四川省最靠东边的一个县——巫山县。巫山县城东原有神女庙,后改凝真观。巫峡北岸、凝真观一侧,是巫山县的大昌镇,孙全美便出生在这里。

  孙全美的家庭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到了她父亲这一辈,赶上了改革开放,镇上办起工厂,她的父亲有幸到那里工作,每个月便有了固定的收入。

  大昌镇是个坝子(当地人称四面环山中间为平地的地势为坝子),人多地少。孙全美家里的地不多,只靠种田养活家人是很困难的。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在学手艺。大哥学的是泥瓦匠,二哥学的是木匠。农村向来重男轻女,孙全美的父母把钱和精力都放在她两个哥哥身上,希望日后能够支撑起这个家。

  谁知到了孙全美15岁那年,父亲因病不能胜任企业的工作,被辞退回家。这一下像家里塌了顶梁柱,两个哥哥学手艺还未出徒,她还在上学,一家5口人的生活没了着落。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呵。孙全美的父母拖着带病的身子,去镇上的豆腐房帮忙磨豆腐,换点豆腐再到集市上去卖。孙全美不忍心看父母操劳奔波,她主动提出不上学了,帮助父母减轻生活压力。

  要想挑起生活的重担,一个15岁的女孩子谈何容易。

  大昌镇有豆腐房,镇上的人吃豆腐都是自己带豆子去换,谁还肯花钱买豆腐?因而,孙全美每天将父母加工出来的豆腐挑到五、六十里以外的关阳区去卖,披星戴月早出晚归,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夏天饱受酷暑的煎熬,冬天与凛冽的寒风相伴。脚上的鞋不知穿坏了多少双,肩膀上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茧子。

  中国人喜庆的日子莫过于春节了。这一年的除夕夜晚,大昌镇上家家户户彩灯高挂鞭炮齐鸣,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孙全美的家人早已准备好了年夜饭,只是黄酒烫了一遍又一遍,烟袋锅磕了一回又一回,杯盘碟碗纹丝不动,一家四口默不作声。他们都在等待着,父母等待着过于精细早熟主动为家庭分忧解难的女儿,哥哥们等待着用稚嫩的身体承受本该由他们负担生活重任的妹妹。

  此时此刻,孙全美正挑着刚刚卖完豆腐的空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脚步匆匆,岁月匆匆。转眼到了1988年的春天,那是一个漫山遍野开满油菜花的金黄色季节,从老乡那里传来了可以到北京打工的消息。北京,别说去了,就是想也不敢想啊。年轻人兴高采烈地奔走相告,这意味着山里人终于有了更多选择生活的机会。

  孙全美和她要好的几个川妹子在私下里悄悄做好了准备。这时,她的两个哥哥早已学成手艺,大哥还结了婚。近两年卖豆腐挣的钱约有3000多元,给家里派上了大用场,大哥结婚时还用了其中的一部分,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欣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惆怅。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家,她或许已经上高中了,说不定将来能考大学呢。她的心一直很高,相信自己不会在这穷乡僻壤生活一辈子的,就像奔腾不息的长江,从山峦中冲向大海。(未完代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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