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肚子墨水

　　生药铺子

　　半夏专栏

　　传说秦王当年泛舟，东游大海，不小心把装笔砚的算袋丢在了水里。这算袋随遇而安，日久成精，化作水族，成了一条鱼。这鱼扪心不忘出身，所以躯干轮廓依旧是一副皮囊的模样，收口的绳索蜕变为两条须子，袋口的褶皱则成就八只手爪，肚子里的毛笔砚台，只好锤炼成舟船一般的骨头，包裹在袋子夹层，凸现出骨感的色诱。

　　这无疑就是乌贼的传奇了。做了鱼儿的皮袋，笔砚虽然凝聚成了骨头，却没有丢弃本色功能，因此肚囊里常年储蓄着一腔墨水，仿佛满腹经纶一肚皮倚马可待随时能够倾倒旷世才情的意气书生。也惟其如此，这小生便被公认为海神跟前知书识礼下笔千言禀报公文记录口喻的书记小吏。

　　哲学家早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世界往往由假象充斥着。诚哉斯言，皮袋书生就是证明。那一肚皮墨水诚然是黑漆漆的墨水，甚至可以饱蘸写字，但这貌似文墨的液体，其实绝对和文化毫无关涉，而不过是皮袋小子防身自卫的兵器，当无妄之灾劈头降临的时候，喷薄而出的一汪黑水，令侵略者伸手不见五指，我军则做战略性转移。

　　如此看来，它的文墨根柢，便大可商榷了。果然，那水虽然白纸上面的确可以书写黑字，可这黑字，不消经年，便会宛如轻烟薄云，自行湮灭，不留下丝毫的迹象。一向说文人无行，这刀笔小吏，原本就不是书生的道地本色，因此这黑白颠倒的墨迹，不过再次印证言不必信、行不必果的政治手段罢了。

　　袋子小生除了作饮食男女们的鲜食干制，另外的入口，当然是不移的药效，只是滑软鲜味的肉，难脱食品性情，于此不过区区益人通经水，休堪一提；倒是那含在肚腹里的贼骨头，扁平白皙，两头尖尖，中间鼓胀，郎中们看不出色情的端倪，只叫它海螵蛸，功用则颇为可观：妇人血枯，丈夫阴疮，小儿鹅口，耳流脓，雀蒙眼，小便血淋，大肠下血，全都一并招揽。当然，吃甚补甚，作为骨头，小儿软骨之类，该是它的正经招数；吊诡的却是连黄花闺女初夜的幸福疼痛，这小生也可以锦上添花，多多缓解，一似敦厚体贴的新郎呢。

　　再就是那冒充经纶的墨水，祖宗们辨证出它的腥气，以为是骨感小生的血液胆汁。原来，这杂役一般的刀笔吏，才情尚未可知，呕心沥血勤劳王室竟是认真的，于是这黑漆漆的诳语，居然披上了一层揩抹不净的忠良，果真被郎中们用在了舒解心痛上，取法的思路，仍旧和那有些色欲行迹的骨头，依稀仿佛也。　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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