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念

　　蒋红

　　在这月圆时分，我格外想你，我的妈妈。

　　自从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后，你就象坐在融雪季节的冰块上一样，渐渐漂离了我们这个世界。你不再认识我，你不再叫得出我的名字，你不再能用语言或眼神和我交流。每次帮你洗澡，摸着你越来越瘦的身体；每次帮你梳头，抚着你越来越少的白发，看着你的生命悄悄地从我身边消逝，而我却无能为力时，那种痛楚，那种煎熬比死亡更令人难受！

　　妈妈，你还记得吗？前年的中秋，那时，你还能谈笑自如，自己行走，我和你、爸爸一起到从化去泡温泉。那天刚下过雨，路很滑，怕你摔倒，我和爸一边一个扶着你，你走在我们中间，开心地笑着。我给你买的泳衣太大了，吊带不断滑下，你一边走一边用手去拉。月上中天时，我们泡在温泉里，池子上面有葡萄架，透过稀疏的叶片，月亮洒下一片银色的光泽。远处有人在放烟花，还有人在唱歌，歌声缥缥缈缈，象来自天上的声音。

　　夜深了，我们走回宾馆，你要我和你睡一张床。那晚，我就睡在你和爸爸中间，我抱着你瘦骨嶙峋的身体，你眼角却溢出几滴泪水，你说：“你小时候，我就是这样抱着你，你喜欢听我的心跳……”

　　抱着你是一种让我终生难忘的幸福，是一种深沉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爱。那一刻，我好象又变成了过去那个幸福的小女孩，在你的怀抱里撒娇，静静听着你的心跳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全家外出度假。

　　如今，回想起那时的情景，既幸福又后悔，为什么我总是忙于工作忙于应酬，和你们相处的时间这么少？为什么我总是把行程推了又推，没有陪你们去国外看看？我就象寓言里说的那个傻瓜，当手心里握着幸福时，不懂得去珍惜；只有在失去之后，才会后悔莫及。过去，我老嫌你罗嗦，老嫌你说教，你一找我聊天，我就借故跑开。如今，我给你写再长的信，你也看不懂了；我在电话里对你讲再多的话，你也听不明白了。

　　妈妈，神话里说，月亮上的嫦娥有长生不老药，可是上哪儿去找登月的天梯呢？如果可能，我愿拿我的一生去交换，只要能换回你片刻的清醒，只要能再听你叫我的名字……

　　尽管疾病夺去了你的神智，尽管岁月改变了你的容貌，但你始终是那个给了我生命的，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如今，又是中秋，我和你却分隔两地。皎洁的月光照着我的时候，一定也会照着你和爸爸的病房。妈妈，你听见夜风在呢喃吗？那是我对你的思念。妈妈，你看见星星在闪烁吗？那是我对你的祝福。而当一片夜露降落，那是，那是我想你流下的眼泪……

　　在这团圆的时刻，我格外想你，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