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该相信药物牙膏的疗效？

　　【周末报报道】我们在购买牙膏时，总是或多或少地被广告宣传中的权威认证、权威推荐所影响，并“顽固”地以为牙膏可以治疗牙病。但这一切随着一场官司而开始发生动摇……

　　“由于佳洁士的优质产品以及为中国口腔卫生事业所作出的贡献，佳洁士成为惟一的一支同时被中国两大口腔护理权威机构——全国牙防组和中华口腔医学会共同认可的牙膏！”这是记者在宝洁公司网站上看到的一段宣传。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样一支“权威”的牙膏却被人推上了“打假”的审判台。

　　2004年9月9日上午8时30分，在消费者当中颇受欢迎的“佳洁士”、“高露洁”等四家牙膏生产商同时站在了被告席上。原告杨连弟是一名职业打假人，他起诉生产商的理由在于，“高露洁”、“田七”、“洗必太”、“佳洁士”这四种药物牙膏，其包装上所作药物疗效说明属欺骗和误导。

　　日化品还是药品？

　　记者通过电话采访了杨连弟的代理律师——北京汇佳律师事务所主任邱宝昌。他告诉记者，今年4月5日，杨连弟在一家商场的超市中看到“田七特效中药牙膏”，该产品包装上称“对虚火牙疼、牙龈出血、口腔溃疡有迅速改善和预防”的效果。但是用了一段时间后，杨连弟发现该产品并没有产生以上的效果。此后他又逐一使用了“美洁洗必太”牙膏、“佳洁士舒敏灵”牙膏、“高露洁草本”牙膏，发现这些药膏并没有像其广告中宣称的那样神奇，对治疗自己的牙病没有任何效果。因此杨连弟认为厂家宣传失实，于是跟牙膏的宣传较起了真，把这四种牙膏告上了法庭。他对媒体表示，此举是想向牙膏的生产厂商问问清楚：“作为普通日常用品的牙膏，为什么要用针对病症的医疗术语做宣传呢？”

　　邱宝昌称，在第一场诉讼“田七”牙膏的官司中，杨连弟要求该商场退货，由厂家赔偿精神损失费1元并赔礼道歉。后在法庭审理过程中，杨连弟又追加诉讼请求，要求法院判决牙膏厂停止在此牙膏上使用“对虚火牙疼、牙龈出血、口腔溃疡有迅速改善和预防”的说明。

　　杨连弟在其起诉书中表示，“田七特效中药牙膏”说明上明确地标注“特效中药”，洗必太”注明有“独特的药物配方”，这些药物牙膏的说明倒更像是某种药品的说明。邱宝昌告诉记者，他们认为牙膏是日化用品而非药品，因此在牙膏包装上做疗效宣传有违法之嫌。

　　作为第一被告的某商场在当庭答辩时表示，他们愿意退货并承担部分诉讼费。但“田七”牙膏的生产商广西奥奇丽股份有限公司则不认为自己有过错，他们称，“田七特效中药牙膏”不是普通的日用化工品，而是一种口腔卫生用品。同时出具了中山医院等单位的检验报告和一大堆证书，证明“田七特效中药牙膏”确实有对牙齿有用的药物成分，并对治疗牙龈炎有疗效。

　　杨连弟却认为，即便退一步说药物牙膏是药，也不应该做其治疗效果的宣传，这样的标注容易误导消费者。邱宝昌告诉记者，《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实施条例》明确规定：“非药品不得在其包装、标签、说明书及有关宣传资料上进行含有预防、治疗、诊断人体疾病等有关内容的宣传。”另外，产品标识、标记的相关规定以及《广告法》等都有此限制，“特效”这些字眼是不能出现在包装说明上的。因此奥奇丽公司关于“产品宣传中出现疗效有根据”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没有统一标准规范药物牙膏

　　那究竟什么是药物牙膏呢？对药物牙膏的生产销售，国家有统一标准吗？

　　记者与中国牙膏工业协会取得了联系，希望能够找到答案。然而该协会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非常遗憾地告诉记者，目前国家只有普通牙膏的标准，尚无关于药物牙膏的详细规定，添加了药物等其他成分的功能性牙膏也是按照习惯分类的，并没有严格的界限。由于牙膏行业尚未实行两证（生产与卫生许可证）制度，药物牙膏的投产也没有特别的要求，只需要通过工商和税务部门批准，在生产和销售的环节中不需要任何部门的许可、认证。在牙膏投放市场之前，通过国家轻工业牙膏类制品质量监督检测中心的检验就可以了。

　　记者随即从国家轻工业牙膏类制品质量监督检测中心了解到，药物牙膏暂归口化妆品管理，执行的是GB8372－2001牙膏标准。这一标准主要包括3个方面的指标：感官指标、理化指标和卫生指标，其中并不含药品功效方面的检测要求。至于能不能加入药物成分，有没有疗效，那不在他们的检测范围之内。如果要对其中的药物进行检测，可能需要找国家食品与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相关部门。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相关人士在接受采访时却表示，他们只负责对药品和医疗器械进行审批，而根据目前的分类，牙膏并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类。至于牙膏中是否能放药品，添加药品之后是否应纳入药品监管，是否能进行功效宣传，药监局目前也无法作出解答。

　　行业机构的认证是药效的保证？

　　由于药物牙膏技术标准的空缺，实际上消费者认知此类牙膏全凭广告。而在消费者眼里，一家非营利的政府机构、一些行业协会以及一些专业评估机构的认证或者推荐对他们来说，显然说服力比厂家自说自话要强得多。

　　中华口腔医学会的相关负责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们不可能说我们是最权威的，但是只要是在我们这里检测的，我们可以保证自己的权威性。我们对自己检测范围内的结果负责。但是我们的认证并非强制性的，至多带有一点推荐的意味。”而全国牙防组的负责人则表示：“我们只对牙膏进行产品质量验证，目前对于其它功效我们倒不是很好说。而且这种验证的权威性并不具有惟一性，也就是说，除了全国牙防组，国内还有其他的专业机构可以对牙膏产品进行评测认证。作为生产商，它有选择认证机构的权利，甚至可以不进行认证。这对牙膏本身的品质并不一定有什么改变。我们认证的产品都有非常严格的陈述词。对于企业超出陈述词范围做产品宣传、推广的行为，牙防组发现后会要求企业更正，第二次发现就发黄牌警告，直至取消认证资格。”但当记者分别向他们询问认证的费用时，接受采访的相关负责人均以“不便透露”、“不清楚”为由拒绝答复。一位在牙膏行业经营了十几年的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尽管各厂家一年的花费不等，但代价都不菲。

　　记者了解到，中华口腔医学会（ChineseStomatologicalAssociation，缩写CSA）是全国口腔医学科学技术工作者自愿结成的全国性学术性群众团体，为非营利性社会组织，是政府联系口腔医学科学技术工作者的纽带和桥梁。而全国牙防组的全称是全国牙病防治指导组，是在卫生部领导下，由全国各口腔医学院院长和口腔预防保健专家组成的牙病防治专业组织。

　　该知情人士还表示，虽然认证并非必须，又要花费一笔数额庞大的资金，但牙膏厂商仍然趋之若鹜。“奥妙就在于，这两个机构虽然都是行业性组织，却都带有浓烈的官方色彩。因此尽管对这些带着国家级头衔的协会、委员会的职权范围、威信等并不太了解，但是由于国家机关和一些行业主管机构的强势地位，消费者在潜意识里对于这些机构具有惯有的高信任度。而生产商正是看中了这些机构的官方背景，借此来吸引消费者，推动产品的销售。”

　　一个明显的例子：自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宝洁公司登陆中国以来，旗下的佳洁士牙膏、舒肤佳香皂等产品就陆续在使用一些非政府性的行业机构的名号进行宣传，以获得消费者的信任。“全国牙防组”、“中华口腔医学会”的印章从来未曾缺席过佳洁士牙膏的广告宣传，日日夜夜向广大中国消费者灌输其产品受到权威机构认证的信息。消费者也潜移默化地认同了佳洁士牙膏是全国惟一通过全国牙防组认证的产品。为此，记者致电宝洁公司广州总部，截至记者发稿，宝洁方面拒绝就此发表任何说法。

　　药物牙膏的功效几何？

　　“如果真的什么牙病都可以治，那就不用再买牙刷了，就把牙膏当药膏用就行了。”中华口腔医学会口腔牙周病学专业委员会委员毕良佳教授在谈到药物牙膏功效时对记者说，“目前药物牙膏的广告确实存在误导消费者的可能，本来路人皆知的道理经过失实或夸大的宣传反倒会被扭曲。”毕良佳说，刷牙主要是靠牙刷对牙齿的摩擦来起作用的，关键是除掉牙缝和牙周袋中的食物残渣，并促进牙齿部位的血液循环。牙膏的主要成分是化学成分，事实上只起到一个辅助作用。且不谈药物牙膏是否真的如宣传那般有效，如果没有一个正确有效的刷牙方式，再好的药物牙膏对口腔健康也没有什么帮助。

　　他指出，药物牙膏主要成分与普通牙膏基本相同，由摩擦剂、胶黏剂、洁净剂和芳香剂组成，不同之处在于，其中加入了某种微量元素或某些化学抑菌、杀菌剂或某种中草药，含量都很少。

　　“保持口腔健康之道其实在于预防，而不是等口腔健康出现问题了再去用药物牙膏治疗。”毕良佳表示，实际上药物牙膏中1％左右的药物成分对治疗牙病起不到什么主要的作用。拿防龋牙膏来说，其中含有的氟元素确实可以抑制牙菌斑中的致龋细菌。配合正确的刷牙方式又可以使氟直接与牙齿表面接触，进而提高牙釉质中的氟含量、增强牙釉质对酸侵蚀的抵抗力，从而达到减少龋病发生率的效果。但是毕良佳指出，如果龋病已经发生，龋洞已经形成，含氟牙膏就无能为力了。同样，含有洗必泰、草珊瑚、三长等杀菌成分的防牙龈炎牙膏，对已患牙周疾病的牙齿也是不起作用的。含有柠檬酸锌的去斑牙膏中能释放出锌离子，以制止牙结石的形成，抑制烟斑、茶斑等色素在牙齿表面粘附，但对已形成的色斑基本达不到去除作用。而防酸牙膏内含的丹皮酚、氟化锶或硝酸钾，虽然可降低牙本质的通透性，阻止感觉传导，使牙齿酸痛症状得以缓解或消失，但是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对于龋病、牙龈萎缩、牙根暴露等牙周疾病诱发的牙齿酸痛，毕良佳建议患者最好还是请牙医对症治疗。

　　药物牙膏可能对口腔健康构成隐患

　　有专家指出，市面上的药物牙膏，多数均含有甲硝唑或替硝唑之类抗菌药品，它对抑杀厌氧性细菌作用较强。然而，在人的口腔内本身就存在许多有益菌类，其中包括多种厌氧性细菌。如果在牙膏中加用了这类强消杀菌药物，势必也会伤害许多有益细菌，而且同样使抗这类药物的少数抗药菌类得以获得竞争性优势生长。一旦人体抵抗力减弱或黏膜破损，这类抗药菌有可能进入人体内部，造成难以治疗的顽疾。

　　为了验证这个说法的真实性，记者采访了全国牙防组副组长、北大口腔医院张博学教授。他表示，尽管这种说法目前还缺乏具体的数据来证明，但是单就理论而言，药物牙膏主要是抑制一些细菌的生长，因此肯定会把一些有益的细菌同时消灭掉，就可能会出现口腔内菌种的失调。

　　张博学告诉记者，含氟牙膏一般来说可以长期使用，一般的药物牙膏也应该是安全的。但是，添加了化学成分的药物牙膏通常不能长期使用。因为既能抑制杀灭有害物质同时又避免对口腔正常组织造成损害的药物很难找到。就像牙结石，只要用上酸性药物就可溶解它。但是，酸性药物又会损伤牙齿和牙龈组织，目前尚未找到仅对牙结石有去除作用，而又不损伤口腔正常组织的药物。有的药物牙膏含有活性较强的染色素，用久了会污染牙面。比如，有一些牙膏含有“洗必泰”这种成分，这是一种强抑菌剂，但也有一些副作用，长期使用可以使牙齿变成灰色，同时使味觉不敏感。所以，除非口腔疾病特别需要这种牙膏，否则不要轻易使用。

　　除了安全的药物成分难以寻找外，药物浓度的掌握也是一个问题。张博学指出，如果浓度太高，会有害口腔健康；而浓度正常时，药物又可能被唾液冲淡，达不到足够的有效浓度。而且受口腔内的污物（如牙结石）阻挡和受牙齿形状的限制，药物成分往往难以到达真正的易感病变区。

　　“对于这些可能存在的隐患，现在的药物牙膏上没有任何提醒和说明，大都在宣传‘有病治病，没病防病’。”张博学语气凝重，“而现在的药物牙膏生产还没有有效的监管。”

　　记者　张辰　实习记者　梅华

　　(编辑　云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