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市外来务工经商人员子女教育状况探访

　　离别后的思念

　　今年3月的一天，郑州市文化路一小分校办公室走进一位从驻马店农村来的瘦瘦的中年农民，他把一封信郑重地交到六（3）班班主任老师王俊红的手里。这封信，是这位农民的女儿张晓露写给她的班主任老师的，信写在作文方格稿纸上，一行行工整的蓝色字迹清晰地在王俊红面前展开———

　　敬爱的老师：

　　您好！我是哭着给您写信的。

　　您收到这封信，我的身影已经在学校消失了，回到了遥远的老家。请您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心里很内疚。您说，一位那么好的老师我哪舍得离开呢？

　　老师您放心，我这边很好，只要把退下来的钱再交上去就可以了。同学们热情很高，听说我回来了，都一窝蜂似的到我家探个究竟，老师也很欢迎，星期一就让上学。可是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总之，不想离开您。

　　我走了，您不要牵挂，我无论留在哪里，都会发奋学习，绝不会辜负您对我的影响和期望。我虽然离开了您，但您的深深教诲，您的高大身影会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转走了，也带走了您无私敬业的精神，它将激励我奋发前进。

　　老师，我虽然转走了，但我永远是您的学生，我要告诉身边的同学和朋友，在省会郑州，我有位和蔼可亲的老师，在偏远的农村有个日夜思念您的女孩子，在编织着绿萝的梦。“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老师，我是不会忘记您的。今年我一定要考上重点中学，到郑州向您报喜。我不写了，因为泪水又蒙上了我的双眼，再见吧！亲爱的老师！再见了！文一小学！再见了！文一小学我那可爱的同学们……

　　祝：老师桃李满天下！

　　同学们学习更上一层楼！

　　思念您的学生 张晓露

　　2004年3月1日早晨

　　这封信最后一页的背面写着张晓露为老师留下的地址：“驻马店市南海路南段老街乡安楼小学”。

　　张晓露今年曾在文化路一小分校六（3）班学习，时间不足一个月。她离开的原因是，她在郑州打工的父亲失去了工作，一时找不到新的工作，被迫离开郑州回到老家。

　　张晓露的父亲还给王俊红老师带来几个作业本，那是张晓露特意留给班主任老师做纪念的。这位农民把写有女儿字迹的作业本交到老师手上时，眼里噙着泪水。

　　转学像打游击

　　韩武彬是郑州育人双语学校六年级学生。一次，他对韩运法说：“爸爸，我上学到过多少地方？我都有点记不清了。”

　　38岁的韩运法头发已有些稀疏。9月13日上午，在七里河村，他说起了搬家经历。

　　韩运法从老家郏县出来，到郑州已有五六年了。刚开始在西郊跟着别人学打烧饼，挣了一点小钱，生意不好做，又换了几个地方。搬到七里河村后，他跟着好心的房东学做各种饭菜，学会后开了个小饭店。后来遇到拆迁，小饭店只好关门。去年他到南三环租了两间门面房开起了小饭店，卖些烩面、凉皮、米皮之类的，生意一直不太好。附近的停车场要搬迁，估计这饭店过一段也得关门，再次搬家是免不了的。

　　小武彬跟着他的爸爸不断地转移“阵地”。在老家上的学前班，到郑州西郊上的中班，再回老家上一年级，又到郑州尚庄上二年级和三年级，四年级是在七里河村小学上的，五年级转到郑州育人双语学校，直到今年上六年级。

　　在学校的一间小办公室，坐在记者面前的小武彬穿着一身白色旧校服，一脸顽皮相，向他的爸爸“下达”了“命令”：“下午把户口本和照片带到学校，老师要！”

　　韩运法说，这孩子还算机灵，别人的电脑坏了，他去摆治一会儿就弄好了，“我对电脑还是一窍不通呢”。

　　韩运法说，把孩子带到郑州受教育，还是比老家好一些，只是孩子能不能在郑州读下去还说不了。

　　“现在的生意不好做，东西都涨价，利薄，早晨5点多起床，晚上十一二点关门，忙忙碌碌一个月下来一算账，赚的只够个本钱。现在还欠着学校的学费没给齐。”韩运法摇着头说。

　　“实在不行，明年让孩子回老家去上。”韩运法叹了口气。

　　想有个图书室

　　黄山现在是郑州市文化路一小分校六年级的学生，今年13岁，来自新县苏河乡。他爸爸干的是贴地板砖的活儿，一天能挣四五十元钱，一个月能干20天活儿就算不错了。他妈妈和姐姐都是保洁工，两个人每月分别收入300多元钱。

　　9月15日，记者走进黄山一家人在文化路北段大铺村租住的房子，在4层。这是并排的两间屋子，并不大，南面一间是黄山姐姐住的。北面一间放了两张床，中间扯了一面拉幔，东北角的一张床是黄山的爸爸和妈妈睡的，黄山睡西南角的一张小床。几百元钱的一台21英寸彩色电视机放在门边的小桌子上，电视机上还插着两根天线。除此以外，房间里几乎没有什么摆设。两间屋子一个月房租是160元，加上水电费共需支付200多元。

　　每天早晨5点多，一家人就起床了，黄山的爸爸吃过饭后要去很远的建筑工地，妈妈去汽车北站附近的汽车城，17岁的姐姐去紫荆山附近的一家单位。中午和晚上，黄山放学回到家先把米淘好，蒸上，再把菜洗干净等妈妈回来炒菜。有时候妈妈回来晚了，黄山就自己把饭做好。

　　黄山的爸爸名叫黄先林，今年40岁，起先一个人在郑州打工时，没有租房子，总是住在建筑工地。一家人都到郑州后，黄先林才开始租房子。最初在文化路西侧的小铺村租房，有几个老乡的孩子总是与黄山一起玩，加上那一带有一段时间环境不好，黄先林怕孩子学坏，毅然决定搬家。今年元旦搬到了大铺。

　　黄山上五年级才转到郑州。在老家没学过英语，到郑州学校后，黄山在爸爸、老师和同学的帮助下，下了好大劲儿才把缺了的英语补上。

　　黄山拿回家的几张奖状让一家人脸上都觉得光彩：一张是“优秀少先队员”，一张是“学习进步奖”，另外两张是今年春季运动会上得的200米第一名和800米第二名的奖状。

　　黄山说：“这儿的老师好，老家的老师好打人，这儿的老师不打人，耐心地给你讲。”

　　到郑州一年多了，黄山还没上过二七塔，也没有去看过黄河。除了买学习用品外，黄山几乎没有零花钱，最“奢侈”的一次要算黄山过生日那天了。“妈妈给了2元零花钱，我买零食吃了。”黄山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对记者说。

　　他的课外读物只有几本作文选，老师要求他们要多读、多看、多写，可对黄山和他的许多同学来说，多读课外书的机会似乎不多。

　　在黄山的作文本上，记者看到了他写的一篇作文———

　　建议书

　　尊敬的校长：

　　我校成立不到一年，受到了很多人的赞扬，说我校学习条件是不错的。可能是资金的缘故吧！但是我还是想有个图书室。我建议：

　　1．让校长向上级汇报，希望上级的领导帮我们买些书。

　　2．让每个同学从家带一本对学习有用的书。

　　3．如果书不够的话，每个同学再捐5角钱买书，这样能让同学们的写作能力提高。

　　以上是我的建议，请校长接受。

　　黄山

　　2004年4月28日

　　“我可以出去玩了！”

　　9月16日上午，颍河路西段。北面是围墙，南面是一排平房。平房里住着一些做自行车修理或旧货生意的人。53岁的冯娃在一扇红色铁皮门前支起了修理自行车的摊子，来找他的人还真不少。冯娃喜欢自称“我老冯”。

　　老冯的孙女丹丹早起被接走了。她今年7岁，在伏牛路附近一所民办学校上三年级。

　　9点半，老冯还坐在门前的小矮凳上，端着黄色铁碗，碗里是面条。老冯说：“早起忙到现在才吃饭。”老冯身边摆放着几辆已修好的自行车。“都是附近的，时间长了都熟了，他们把车子撇在这儿就办事去了，等他们回来车子就修好了。”

　　老冯说，“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我老冯为人硬气，不坑不骗。宁可少收点钱，也要保证质量。平时修个小毛病，换个小零件，就不收钱。大家成了熟人，他们推车时总是扔下钱就走。”

　　正说着话，一位年轻女子来修自行车。老冯拿起钳子，麻利地拧下了后轮轴的螺丝，很快就收拾好了。

　　老冯的家更像一个仓库。外面半间堆放着修车用的各种材料和工具，里面一小间放着一张简易床，床四周堆放着几个旧箱子。床头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是花40元钱买的旧货。一台落地扇也是二手货，买时花了45元，老冯说：“风可大了！”

　　屋子南侧的檐下，老冯搭了一个小棚子，里面放着煤球和煤炉子，这就是老冯的厨房了。

　　老冯老家在舞阳，到郑州有6年了。刚来时，在颍河路西段租间小门面房，专做安装烟囱或空调的生意。带了2000元钱，除去买原料和工具，还剩下700多元，坐等了两个月，没有一个人找上门来，最后吃得口袋里只剩下4元钱。后来，生意总算有了一些，老冯才没有卷铺盖回老家。

　　干安装的活儿，经常攀高爬低，老冯年纪大了，有些不适应，只好改行搞起自行车修理。

　　丹丹4岁时，老冯就把她带到郑州了。老冯一边打工挣钱，一边教育丹丹。老冯买了学前班教材，让丹丹跟着学。丹丹5岁入学上一年级，期末考试在前几名，二年级时考了全班第一名。

　　老冯教育孩子很严。一次，老冯让4岁的丹丹按教材上布置的作业算加减法，一直算到120。丹丹那一次很犟，只算到100就不愿意算了。老冯找来一块砖头放在地上，让丹丹跪在上面，足足跪了两个小时。

　　每天，丹丹放学回到家，先做作业，作业做完了才可以出去与小伙伴们一起玩。做完作业的时候，小丹丹别提有多高兴了，她会说：“我可以出去玩了！”

　　老冯说：“丹丹最近有一个毛病，好撕作业本。她大方，撕下作业本上的纸折成纸飞机送给同学。才买的新作业本撕得只剩下7页了。我准备定个规矩，她下次要买作业本，先拿旧作业本我看，用旧本换新本。”

　　“今天我值日”

　　杜豪今年7岁，在郑州育人双语学校二（1）班学习。他的老家在四川绵阳。

　　在杜豪的眼里，他的爸爸杜天成很了不起，经常开一辆大卡车，好威风。

　　“这车便宜，上完牌照不到3万元，质量不怎么样，经常修，主要是为进货、送货方便。”杜天成说。

　　杜天成今年31岁，与人合伙在东开发区的梁湖村租下一个大院，办起了家具加工厂。

　　杜天成看上去精瘦干练，微黑的脸上泛着光泽。他的妻子赵素芬大他一岁。他们到郑州已有9年了。

　　杜天成在弟兄3个中排行老二，上学上到初中二年级时，因家贫辍学。在家学了一年的木工，他的师傅说：“干这一行，你得出去闯。”杜天成就到了成都，这一年他14岁。4年后转到山西，在山西干了1年，此后又去了几个地方。到郑州后，杜天成换了好几个地方。开始是给人做木工活儿，后来7位老乡凑钱办了一个小型家具加工厂，去年搬到梁湖村。

　　因为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一个月前，其他5位老乡退出了股份。杜天成和他的妻哥咬咬牙把加工厂接了下来。大院里一共雇了20多名工人。在郑汴路上的中博商场有他们摆下的摊位，等着商家看货、订货。杜天成说：“材料涨价，竞争得厉害。刨去工人工资，我只能挣个工钱。装货和卸货都是自己动手，实际是自己挣自己的一份辛苦钱。”

　　杜豪是杜天成夫妇的独子。小孩生下来两个月就断奶了，放在老家由老人照看，两口子都到了郑州。那几年，夫妻俩春节回到老家，儿子见了他们往一边躲，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陌生人。杜豪4岁多时被带到郑州，6岁时送到七里河的育人学校，每学期1500元学费，吃住在学校，每两周回家休息两天。刚送去时，老师不愿意收，说这孩子太小。后来学校总算同意了，小杜豪却不愿意了，他哭着闹着不愿住在学校，那一刻赵素芬的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直到两周之后，小杜豪才适应了学校的生活。

　　一次，赵素芬到学校看杜豪。小杜豪正在教室打扫卫生，他跑出来，高兴地对妈妈说：“妈妈，今天我值日，你等着我。”说完，小杜豪跑进教室，把垃圾扫成一堆，用灰斗铲起来，送到垃圾桶里，又把灰斗拿到水管下冲洗得干干净净。赵素芬说：“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的，我还真没想到！”

　　回到家，小杜豪显得很调皮，他会郑重其事地宣布：“放假了，该我休息了。”言下之意是不要吩咐他做各种杂事。他喜欢看动画片，总是和爸爸、妈妈争电视频道，胜利的也总是他。①2

　　河南省政府今年5月出台的《关于进一步做好进城务工就业农民子女义务教育工作的实施意见》要求：

　　城市的全日制公办中小学校要成为安置农民工子女入学的主要渠道。

　　切实减轻进城务工就业农民子女教育费用负担。全日制公办中小学校接收进城务工就业农民子女接受义务教育，收费要与当地学生一视同仁，到当地教育行政部门安排的公办中小学校就读免收借读费。根据学生家长务工就业不稳定、住所不固定的特点，有关费用应分期收取。要通过设立助学金、减免费用、免费提供教科书等方式和开展“手拉手”、“结对子”等活动，帮助家庭经济困难的进城务工就业农民子女就学。对违规收费的学校，教育等行政部门要及时予以查处。

　　加强对以接收进城务工就业农民子女为主的民办学校的扶持和管理，酌情放宽招收进城务工就业农民子女的民办学校的设立条件，但师资、安全、卫生等方面的要求不得降低。

　　社会各部门协助搞好农民工子女接受教育：公安部门要向教育行政部门提供农民工适龄子女情况。发展改革部门要将农民工子女义务教育纳入城市社会事业发展计划。编制部门要根据接收农民工子女入学情况确定各学校的编制，财政部门给予经费保障。（来源：河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