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窃无害吗（学者论学问）

　　前一段时间，曾有人提出，不能否定盗窃者和逃税者的自私理念与行为，甚至认为雷锋的助人为乐行为是最大的自私。这种令人难以接受的言论，一个重要根据就是18世纪以来的西方经济学。它把“自私人”及其假设作为分析人类经济行为和市场经济的始点或公理，并由此推演出整个经济学体系和经济发展趋势。比如，一位西方产权学派的代表人物写道：“在经济学的范畴内，任何行为都是这样看：捐钱、协助他人、上街行动等，都是以‘自私’为出发点的。”“盗窃何害之有……盗窃是自私的行为。人若不因自私而去盗窃，防盗的费用当然是会减少，这对社会是有所增益的。但若不因为自私而不断地去争取利益，则自私所带给社会的贡献就减少了。此消彼长，可能得不偿失……我们不能接受自私的假设，而希望没有盗窃的行为。”

　　按照这种假设和思维逻辑可以类推：逃税何害之有？做假账何害之有？以权谋私何害之有？显然，这是荒唐的。因此，我们也不能因为雷锋在做好事时觉得满足了个人的最大心理需求，就误认为雷锋助人为乐是自私行为。缘由在于，诸如此类用主观欲望的满足来界说自私行为的唯心论观点，混淆了利他与利己的客观行为界限，也混淆了真善美与假恶丑的客观行为界限。主观欲望的分析不能代替客观行为的判定。

　　这就进一步提出一个问题：如何科学地假设和分析人类的经济行为？怎样全面地观察市场经济条件下人的活动？即使在西方也遭到不少学者批判的“旧经济人假设”包含三个基本命题：（1）经济人是自私的，即追求自身利益是驱策人的经济行为的根本动机。（2）经济人在行为上是理性的，具有完备或较完备的知识和计算能力，能视市场和自身状况而使所追求的个人利益最大化。（3）只要有良好的制度保证，个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自由行动，会无意而有效地增进社会公共利益。

　　依据人类实践与时俱进地创新经济学和管理学，必须确立一种“新经济人假设”，其方法论是整体主义、唯物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它也包含三个基本命题：（1）经济活动中的人有利己和利他两种倾向或性质。（2）经济活动中的人具有理性与非理性两种状态。（3）良好的制度会使经济活动中的人在增进集体利益和社会利益的过程中实现合理的个人利益最大化。

　　那么，究竟怎样来识别各种经济学假设的科学性和合理性呢？其实，假设是科学研究的重要环节，经济学也不例外。有了前提性假设，才可能有演绎过程和逻辑推理。假设有假定与假说两个含义。经济学上所说的假说法，是指以已有的经济事实材料与科学原理为依据，对未知的经济事物或规律作推测性分析的一种方法。而经济学上的假定法，则是出于简化经济研究的方便，在逻辑分析的始点就事先设定某种经济状态的一种方法。科学的经济理论假说，是经济思维接近客观真理的有效方式。经济学假设的验证则是一个历史过程，并具有实践的相对性。

　　不过，严谨的经济学研究不能随意假设。经济学假设至少可以分为以下几类：第一，根据假设与现实的关系，可分为接近现实的和远离现实的假设。譬如，假定交易费用为零的“科斯第一定理”，就属于不现实的假设，其道理如同假定计划经济的管理费用为零是一样的。第二，根据假设的科学性程度，可分为较科学的和不科学的假设。假设农民的活劳动创造商品的价值，与假设地主及其出租的土地创造商品的价值，便属于此种情形。第三，根据假设的覆盖面，可分为全面的和片面的假设。如上述包含完全自私和完全理性命题的“旧经济人假设”，就属于只能解释部分经济行为和现象的片面假设，由此得出的经济学理论难以被确认为公理。第四，根据假设的抽象程度，可分为基本的和具体的假设。

　　假设方法和内容的不同，表明了经济学的不同派别和体系。当前，构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经济学新范式，迫切需要进行包括“新经济人假设”在内的多种合理假设的创新和探究。

　　《人民日报》 (2004年09月28日 第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