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故居

　　艾青诗歌节与金华茶花会一起召开,大会组织者只安排参观茶花而不去瞻仰诗人故居，我想不通，联合几位诗人提出强烈要求，在艾青夫人高瑛支持下得以成行。而这一天恰好是3月27日，艾青94岁诞辰。

　　出金华市东北行，路旁油菜正是花期，满眼金黄。车过付村，镇政府所在地，当年曾是浙南革命中心，被称作“小延安”。这个小镇出了三个名人，艾青、吴晗、施复亮，吴晗和艾青还是亲戚，儿时常在一起玩耍。施复亮是中共最早的党员之一，曾任团中央书记，他的儿子就是著名的音乐家施光南。

　　艾青的故乡畈田蒋就在公路旁边，顺着曲里拐弯的小巷，来到村落中心的一个长方形小广场。北面是艾青故居，南头是村委会，中间两排江南罕见的法国梧桐，浓郁的绿阴给小村添了好大的生气。梧桐是几十年前乡亲们特意栽种的，他们知道诗人曾经三年留学法国，过着“精神上自由，物质上贫困”的生活，让他回家时找到青年时期的浪漫。

　　故居坐北朝南，两层小楼，好像诗人国字形的脸庞。上面的窗户是明亮的眼睛，下面的门是笑开的嘴巴。1979年我参加他领导的诗人访问团，第一次见面就是这般模样。惟一不像的是脑门上缺少那个闪亮的鼓包，在一起开玩笑时，我说那是诗包，他说是头上长角，所以当了22年右派。

　　进门是浙南流行的“三间二排楼”格局。穿过堂屋就是天井，而且真的有一口水井，四周还有水沟。迎面墙上“天伦叙乐”匾，诗人儿时就有。不过现在换成了文怀沙的书法，四个大字古朴苍劲。环顾三面，都是“青砖黑瓦马头墙，肥梁胖柱小灰房”。堂屋两面是厢房，右为卧室，左是书房。艾青1910年3月27日生于西厢房，据说因为难产，一个算卦的人说他“命克父母”，早早就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人。甚至不准叫“爸爸妈妈”，只许叫“叔叔婶婶”，交给邻村贫妇大堰河扶养。5岁时才回到家中，成为父母家里的新客，忸怩不安。书房书桌上的一盏油灯，象征着诗人童年孤独的灵魂。

　　艾青的祖父并不保守，订了付村镇上惟一一份《申报》。只不过在大堰河家粗茶淡饭里长起来的艾青，回到这里，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吃着白米饭，感觉很不自在。他从小就反感父母，反对迷信，九岁时赶上“五四运动”，从小学课本受到启蒙。中学时到了金华省立七中，这是一个革命的摇篮，同学有千家驹、冯雪峰、吴晗、曹聚仁、陈望道等一批革命青年。少年艾青也参与其中，上街游行，摇旗呐喊。

　　可是在艾青心里，畈田蒋并不是他真正的家。真正的家在大堰河的西周村。我们来到这里，两株千年古樟特别显眼，樟树娘矮胖丰满，樟树爹高大挺拔。树阴覆盖了半个村子，晴天遮阳、阴天蔽雨，当年曾是幼年艾青的乐园。大堰河在搭好了灶火，拍去围裙上的炭灰，补好了儿子们被荆棘扯破的衣服，掐死夫儿们身上的虱子之后，常常抱着艾青来到这里，用粗大的手抚摸着，讲天上的牛郎织女，讲人间的辛酸故事。潜移默化中赋予他人格气质，形成他的美学核心。大堰河成为他感情的母亲，成为他人生第一名教师。

　　走5分钟来到大堰河的墓地。这里已经不是诗人最早看到的那座“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已经被乡亲们重新修建一新。我站在墓前默哀，献上一名艾青弟子的敬意。据说艾青一生四次回金华，每次都要来这里祭奠他的乳母，那个奉献给他无限的爱，并成就他诗名的大堰河。有三次还是带着夫人高瑛回来的，圆了大堰河“做了又不能对人说的一个梦”：“在梦里，她吃着乳儿的婚酒，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地叫她婆婆……”据说高瑛每次都大声地亲切地叫了。看，大堰河好开心呀，眼前的油菜花正是她灿烂的笑容。

　　1996年5月5日诗人因病逝世，中国作家协会和当地政府在金华建立了以艾青命名的纪念会馆和文化的公园。诗人魂归故里，自由的灵魂在诗意的土地上徜徉，我想令他驻足最多的不是畈田蒋的故居，而是西周村的大堰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