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名的分量

　　彭见明

　　我知道湖南有个叫益阳的地方是上世纪70年代初。那时候，我尚无能力走出家乡那个小小的县城。益阳算是我除故乡之外，最早知道的有名的地方。

　　我是通过两件事知道益阳的。一是益阳出产的水竹篾凉席，二是作家周立波的小说。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过夏天，既无空调亦无电扇，靠的是两件东西来抵御酷暑。一件是蒲扇，二是凉席。拥有蒲扇不难，拥有一床益阳凉席那可是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其有益阳凉席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益阳凉席的竹篾破得又薄又窄，通风透气散汗，织得更是精致，可以折叠成一本书的大小而无损其身，是当时的高档商品。记得参加工作后，一直想买一床益阳凉席，苦于囊中羞涩，不敢随便问津，直到数年后去益阳城里学戏，才从原产地带回一床来，总算满足夙愿。这床凉席睡了好多年，越睡越凉快，越光滑，真是美不胜收。我家乡是盛产楠竹的，竹多篾匠自然也多，不知怎么就织不出益阳那样好的凉席来。

　　我在钦慕着益阳凉席的时候，我手头也有了周立波的小说《山乡巨变》和《山那面人家》，这两部小说我不知道读了多少遍。周立波笔下的人和事，就和我在故乡所看到的差不多，而我及我周围的人怎么就写不出来呢。

　　那时候我认为益阳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地方，至少作家和篾匠比我家乡的好。我想我的崇拜情结也是从那个时候萌生的。我以后当作家，应该说周立波帮了不少忙——尽管我没有见过他。我想我要是当不成作家，我有可能会做一个篾匠，将竹篾破得细如发丝，打造出像益阳凉席那样的好产品来——当然，如今都使用空调和电扇了，益阳凉席受到了冷落，但益阳的篾匠仍旧是了不起的。

　　好在任何现代化都取代不了周立波的小说，因此益阳这个地名还是响当当的。看来一个地方要引人注目，是要有分量的人和物产来支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