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格宁
最近知道网络的一种用途，百度搜寻，但找不到我要找的项目，用“google”试试。
我要找的人“喻海凌”，她称得上是我唯一倚重的女性，一般说来，女性败坏了我的胃口———我生在母系家庭，瞧够了我妈妈三姊妹不甚高明的张牙舞爪，更何况连她们都不屑的，你不知做她们学生的那批人———连她们都惊叹其空虚贫乏。
“google”很快，只有一条信息，一条足矣，《神州学人》（2001年）介绍李玉龙教授时说，在约翰．霍布金森大学，中国的西北工业大学颇有名气，李玉龙、贾德新，还有正在那里攻读博士学位的喻海凌，他们出色的工作和学习成绩，得到了美国同行的钦佩和尊敬。她人见人爱，我们同学过两年，在长郡初18班，淡黑的皮肤，像印度人（也像印度往美国输送的精英，她最后的专业是材料力学），手上时不时沾上蓝墨水，渗透扩散到皮肤里，像刺青。全班女生只有我和她有那样的手，过精神生活的手，宽大突出的骨节，薄薄的膜裹住淡蓝静脉，黑得像冰镇可乐的眼睛，带点卷曲的黑发（卷发意志不够坚强，但我并未看出她有任何不坚强之处），因为个子高，总坐最后一排，也因为个子高，站起身来有点佝偻，穿像化开的蓝墨水那样的卫生衣，运动后热气直冒，相当暖。同年纪处于发育期的男生多少有些无聊地议论：那个喻海凌究竟有没有胸啊？胸是肯定有的，那些笨蛋怎么看不出隐含的女性特质，虽然她有数理天才———那个时期我最爱交的作业是日记，总有写不完的事物，有一天我发现我的日记本落到她手上，她很细致在看，归还时，她指着扉页上“世人皆醉我独醒，世人皆浊我独清”要我解释为什么用它作铭文，我瞄了一眼我写的条幅，又迅速瞟了一眼她，马上去和另一女生追逐嬉闹去了，不顾她站在那里———其实我的粗鲁只是为了遮掩我的羞怯，很少人会认真看一个黄毛丫头纸上胡言。我想告诉她我也不太懂这两句话，只是朦胧的心声，而且我比大多数要糊涂，至于纯洁，好像还比不上她吧。也有几次我很突兀地坐在她面前，她被惊得抬起头，但终什么也没讲。在日记上写铭言这习惯延续到大学，大学的日记本上写的：“静能生慧，慧则能悟”。这次我可以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地告诉她这句话是写给她的，无意间我还是送了她点什么———梦想参加美术班的我从家里翻出来一幅画，何年何月何人不明，非常粗劣手笔的梅花，带到学校，午休时和人拿出来看，她也凑过来，出于幼稚可笑的虚荣心，我谎称是我画的，她说能送给我吗？当然可以———我现在可以拿出更像样的东西而且是我自己的作品送给她。和先生偶然也交谈及她，讲到名字我问杨格宁这个名字像不像女知识分子，先生说不像，也不特别艺术，更像个女政客。问谁的名字像个女知识分子，他略一思忖：你的同学喻海凌。
记忆中很少和她有过言谈，她既不擅长，身边又总围着我称之为“知识家庭妇女”的一群（专指获得学位，嫁了理工学者，生一群孩子操持家务的）。但基本上如我所想，我也不会有机会亲口告诉她，她与我后来的丈夫精神上隐秘的联系（缜密，严于律己，更巧合他们都是处女座），我只愿保留这份隐而不显、秘而不宣、笑而不答的长久倾慕和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