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以培
我写的《白帝城》（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是想用文学写历史，它记录了在三峡水位涨至一百三十五米之前，我于春夏秋冬四访淹没区的所见所闻，一切都是真实、原始的。但在我看来，它同样是一部“纯文学”作品，因为至今为止，我还没有找到比这更纯、更文学的表达方式；在我看来，文学即是传神。
我来到长江边，“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故园。而在即将沉入江底的三峡古镇，处处有我的亲人，很多时候，我都是和老人及孩子们在一起，在断墙瓦砾间的老街茶馆里，倾听老人们讲述他们的亲身经历和江边古镇的神话传说，他们的言语是那样的生动，他们的品格是那么高尚，他们的经历和命运汇成了一幅长江边的历史画卷。在我看来，这些正是我们民族的瑰宝，而有幸记录这一切，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它不仅丰富了我的灵魂和生命，同时也丰富、充实了日渐苍白的现代汉语。
我在书中说：“文物在文，不在物；物是文的载体，文是物的灵魂。”这一路我见到很多考古队员在新发现的古墓上拼命挖掘，我尊重他们的劳动，但与他们既非同行，也不是同道。他们挖掘地下文物，而我更关心地上的“活的文物”———那些古屋还在风雨中飘摇，那些老人还在茶馆里闲谈，而这一切即将消失，已然消失。
而所有这些都是用汉语来记录。说到底，我心中的“白帝城”既是故城、故国，也是现存的城，将来的城。
“白帝城”正是这样一座灵魂相聚的圣城，在那里，我们的心灵不再忧伤，不再孤寂；因为和祖先、亲人们在一起；活在一起，笑在一起，虽然笑容里常含着泪水。
《人民日报》 (2004年10月05日 第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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