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前，我答应帮他们的 ——护士朱雅骏默默助老的故事

　　本报记者施捷

　　在下班与回家之前

　　10月3日下午3时40分，朱雅骏为一名手指骨折的青年做完清洗、涂药、缠纱布、上小夹板一连串动作，忙碌异常的节日加班就算结束了。她与所有的搭档点头示意“该回家了”，然后麻利地将一副钳子几块纱布些许棉球往两个对扣的搪瓷碗中一放，拎起扎紧的马甲袋，匆匆离开仁济医院浦西门诊部的换药室，直奔宁波路而去。

　　山东路→福州路→山西路→宁波路，上四五十个陡峭的台阶，为一名卧床不起的女病人下半身或拳头大或核桃大的褥疮换药，再走福建路→北京路坐上公交车，在陕西路换乘公交车，一个半小时甚至两个小时后回到宝山区大华新村自己的家。如此辛苦的路程，体态娇小的朱雅骏已经走了近6000遍！要不是半个月前病人家属的一封感谢信，她的同事、她的领导甚至她的丈夫都不知道在这样一对普通的医患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一个平实而又伟大的故事。

　　50岁的朱雅骏说，已记不清楚是从哪天开始的了。“16年前的那个夏天，我答应过他们的，我要帮他们的。”

　　“侬永远不要退休”

　　在病人家里呆了半个多小时，躺在床上的徐老太只开过两次口。朱雅骏为她先后揭去尾骶部、右臀部两个褥疮口的纱布，轻轻用生理盐水清洗，创面内外圈分别敷上白色和红色的药粉，重新覆盖上浸泡过药水的纱布，再仔仔细细地检查其下肢后，81岁的老太开口了：“朱医生，耐心。”保姆告诉我，房间里的大日光灯是专门为朱雅骏开的，“每天下午4时多擦过身后，老太一定会问，朱医生来了吗？然后叫我将大灯开开来等。”

　　35年前的一场意外，使当时才40多岁的徐老太高位截瘫了。一开始，病人凭借上肢力量还能挪动身体，全身状况尚可。然而过了花甲之年，老太太终日卧多起少，下半身就接二连三地长出了褥疮，最大的伤口足可以伸进一个拳头。1988年初夏，家属实在应对不了每天又背又抬往返换药的艰辛，将老太太送进了仁济医院的急诊室。朱雅骏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作为换药室的一名“会诊护士”，认识了徐老太和她的丈夫吴先生。一住几个星期，徐老太总要回家呀。吴先生找到了医院医务处商量，医务处负责接待的人找到了朱雅骏商量。“我满口答应了。当时真的没想很多。病人这么困难，哪能办呢？要能想到如今的‘16年’，我大概想想也会‘吓’死了的。”朱雅骏回答我的提问时，两眼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非常肯定。前天，昨天、今天、明天，她的身影即使是节假日里，也从没有在徐老太的眼前消失过。

　　近年来徐老太时有神志不清，“朱医生”是她唯一一眼就能认得出的人。偶尔提及年老退休的事儿，老太太更会一把抓住朱雅骏的手：“侬不要退休，侬永远不要退休，侬好让我多活几年咯。”

　　还管打吊针换尿袋

　　16年里，徐老太身上的褥疮可谓此起彼伏。最多的一次，老太一连长了5个大褥疮。吴先生和他们的6个子女以为病人这一关是跨不过去了。可是，整整一个高温季节，朱雅骏依然每天清洗换药。娇嫩的肉芽组织在细心照料下渐渐地往外伸展。半年后，4个褥疮终于慢慢收口了。

　　天热睡草席，冬天盖厚被，病人一不小心就有一小块皮肤发红了，隔天起一个大水泡，再隔一天就溃破，新一轮的褥疮又开始了。为了那一份永远的“不称心”，老太太的保姆换了好几茬，朱雅骏却不离岗位。从时间上算，中午休息时挤个“空档”上门换趟药可能最“合算”，朱雅骏想来想去感觉病人还是下午擦洗干净了换药最舒服。结果每天下午5时，成了她与病人雷打不动的约定。

　　有一年除夕夜，一家正围坐沙发收看春节晚会节目。突然，老人的家属打来了求救电话，称老太的导尿管堵塞，腹胀难忍。孩子双眼注视着妈妈，丈夫在一旁沉默不语。朱雅骏没有半刻犹豫，冒着漫天的烟花走出了家门。她有理由不去，可是，当她听到解出小便的老太太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救命菩萨”，看到围成一圈的病人家属喜极而泣的样子，朱雅骏觉得自己的奔波特别值。也就是从这一天起，除了每天换药，她还管老太太每隔二三天一次的更换尿袋，还管老太太一年几次感冒发烧后在家打吊针。

　　19人一起深深鞠躬

　　朱雅骏16年做得绝对“默默无闻”。尽管答应上门换药之初，朱雅骏的儿子刚上托儿所。“每天脚头里带带紧，我想也就对付过去了。”即便如此真切的大白话，也是到了实在搪塞不过天天张罗烧晚饭的丈夫“为啥有时回家特别晚”的追问时，朱雅骏才被“逼”得说出口的。

　　对于爱心天使的分文不取，从不间断，徐老太、吴先生一家也曾多次想到过要给医院或者报社写封表扬信，可每次都被朱雅骏阻拦了。

　　“你知道吗，有一天我去换药，恰巧他们一家人在为老太太做80寿辰。老先生扯起嗓子说，这位就是16年来天天上门的朱医生，没有她，老太太早就活不到今天。来，我们一起谢谢她！唰地一下，19个人排成一队，朝我深深地一鞠躬。我，眼泪不禁夺眶而出。真的。”——这是整个下午，朱雅骏对我说的有关她自己的最连贯、最生动的一段话。

　　我问朱雅骏，16年过去，“你觉得老太有什么变化？你又有什么变化？”

　　“第一次我给她换药时，她背着身子，我边换药边与她聊天；后来换药，她也背着身子，我要大声向她说话；再后来，她会等我将她身子转过来，她用眼睛看着我同我交流；现在，她会看着我，但好像没有太多反应了……啊，一切都像在昨天。”

　　朱雅骏走出这幢老房子的底楼时，天色有点起灰了。她向我挥挥手，说她明天还要去的。